長生真言:“親人朋友都不是讓你人生閃耀的關鍵,被你打敗的對手和敵人才是。”


    六騎坐在馬上,拿著鋼刀,因為抵擋箭雨,失去了騎兵速度衝擊的優勢。


    好在出刀的位置較高,讓人很難閃避,第一波揮刀之後,對方有幾個人被砍倒。


    兩方近戰接觸,箭雨停歇,但一枝枝冷箭仍在不斷偷襲著。


    仇繼飛沒有出刀也沒上去幫忙,依舊站在馬車上。有幾個人繞過六騎,向馬車方向摸了過來,他叫了一聲:“護”。


    六騎立刻跳下戰馬,飛速將馬車保護起來。


    那群人,立刻將馬車和六騎包圍了起來,麵罩上方露出平靜的眼神和沒有警告的偷襲,讓仇繼飛感到這夥人將死戰到底。


    此時,莫惜金已不再裝死,走到爺爺身旁,用判官筆在地下寫道:“我去幫忙”。


    還沒等爺爺看完字,他就飛身衝入了人群。


    隻見,莫惜金那隻判官筆被他一抖,變一枝長槍。


    長槍掃點穿紮,掄舞起來,掃如秋風落葉,刺如蒼龍出海,既有迸裂巨石之勢,又不失翠鳥穿林之速,打亂了那群人的陣腳。


    車內的仇獅子不由得,大叫一聲:“好槍法。”


    即便如此,也沒有影響那群人攻擊馬車的意誌,他們分出幾個人與莫惜金纏鬥,十多個人開始進攻馬車,隻見他們兩三人攻擊一個親兵,配合有度,並不像普通山賊那般胡亂揮砍。


    而仇繼飛,還是沒有出手,他右手握著還掛在腰間的鋼刀,眼睛凝視小土山的方向。


    小土山上的樹林之中,一個胡子拉碴的壯漢,半跪在地上,手裏握著一隻弓,也在凝視著馬車方向。


    他,是這次姬忠良派來暗殺仇獅子的刺客頭子--姬十一。


    姬家死士沒有戶籍沒有家庭,都是自小被丞相撿來的孤兒。不許用原來的姓名,他是第十一個進到死士營的,所以他叫十一。


    死士營,是個如煉獄一樣的地方,那裏除了給他們洗腦絕對忠誠於姬忠良以外,便是每日的殺人訓練。


    八歲進營的姬十一從未體會過什麽叫作童年。


    他小時候的唯一記憶,就是教頭讓他們殺死自己養的小狗並自己煮熟吃掉。


    在每日殘酷的訓練過後,每當小狗撲向他,對他又舔又搖尾巴,哈哈喘著氣看著他的時候,是他當時感覺最幸福的事情。


    自從殺了那隻小狗,他就懂了,他的童年也一起死掉了。


    在死士營中有一條鐵的紀律,就是以殺死目標為最終目的,一切救援同伴的動作和意圖都將受到懲罰。


    因此,死士營中隻有配合的戰術,沒有兄弟的感情。


    他認為,這是因為這群死士不存在任何希望也沒有任何感情,活在死士營裏所需要的勇氣,要比死去大多了。


    吃過自己養的狗算什麽!他還親手殺過叛逃的兄弟。


    虐殺。


    所以,每個死士,出來行動都必須悍,且不畏死。


    這次的任務是殺死仇將軍,他設計了雙保險,先用巨石砸爛他乘的馬車,如果不死,再用毒箭偷襲。


    如今,被那個老頭攪黃一個,他隻得將希望寄托在手中的毒箭上。


    他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一擊必中的機會,哪怕下麵的人都死光了,他也不在乎。


    仇獅子這六個親兵,都是在戰場滾打了多年的老兵,也可以說是每場惡戰活下來的老兵。


    他們的年紀也許不大,也不是一塊當將軍的材料,但是每個人的刀法和戰意都是飛龍國士兵中最強的。


    那個最小的豹子頭,他今年才二十歲,是從十六歲開始當兵的。三年前與望海國的一場遭遇戰中,他們一百個人殺退了望海國五百人的隊伍,這小子自己就殺了十多個人。


    站在他旁邊的叫季大龍,是邊防軍出身。有一次回村探親,正趕望海國一百多人搶掠他們的村莊,村民在他的帶領下誓死保衛,等到援軍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將那夥強盜打跑了,村裏留下了八十具屍體,他季大龍一個人就殺了三十多個。


    年齡最大的也不過四十歲的張開山,他在一次去雪狼國的偵察任務中,被三十多人包圍,他和兩名士兵背靠背拚殺,雖然最後隻活下來他一個,但他們把這三十多人都殺了。


    就這樣一個六人小隊,別說對付三十人,就算對付一百人,仇獅子也堅信不會輸。


    這兩股強悍力量碰撞的時候,把夏爺爺等人都看呆了。


    那兩夥人打起來,根本不存在受傷這個概念。斷胳膊斷腿,都不會影響他們的進攻或防禦,最多是撒把土,就繼續戰鬥。


    就算還剩一口氣,也要咬在對方的肉上死去。


    若是沒有小土山上的冷箭,這將是一場壓倒性的勝利


    馬車的位置,決定了一個對仇獅子方不利的戰場。


    若不怕前方仍有巨石,仇繼飛肯定打馬逃離了。


    雙方交戰了一炷香的時候,仇將軍這邊還剩下一個人站在車前,行刺的蒙麵人已經全軍覆沒。


    莫惜金也立下了不小功勞,隻是腿上胳膊上都負了傷,用那長槍拄著地,才勉強站立。


    黑蛋此時才敢從樹林跑出來,扶著莫惜金遠遠的離開馬車。


    即便是隻剩下一個人,仇繼飛也沒有出手,他依然能感覺到小土山方向的危險。


    他感覺對方連一半的實力都沒展示出來。


    姬十一見到這個結果頗為震撼,沒想到自己二十多人居然被六個人殺的一個不剩。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對方隻剩下一個半人還有戰力,他依舊半跪著,伸手向前一揮,身後十個死士立即衝下了小土山。


    姬十一對這十人實力是非常有信心的,他們的編號沒有大過一百的,都是已入死士營十年之久的,參加過無數刺殺行動的。


    他,緩緩擎起了巨弓,慢慢搭上那隻毒箭,等待著馬車中的那人走出來的那一刻。


    仇繼飛見到這十個人衝了過來,終於抽出刀,大嗬一聲,跳進人群。


    他雖是將軍的兒子,但從來沒有受過嬌生慣養,從小就和爹爹生活在軍營中,參加過無數的戰鬥,是用真正的軍功升到現在的位置。


    將軍百戰死,馬革裹屍還。在仇家,這也許是個傳統。


    他有三個弟弟,除了最小的一個,已經全部戰死。


    他不怕死,因為二十多年的軍營生活除了教會了他一身的武藝,還教會了他軍人最後的榮譽,將是戰死在戰場上。


    但,這不意味著他上戰場的目的就是去送死,他堅定的認為上戰場的目的是為了勝利和榮譽。


    那麽,即使搭上自己的性命,他也義無反顧,在所不惜。


    如猛虎跳澗,青龍入雲,仇繼飛跳入那十個死士之中,腳下蕩起一片黃黃的塵土。


    沒有停頓,刀光一閃,就飛射出一道血漿,最前麵的一個人,拿刀的手被砍了下來。


    以一人之勇,戰十寇之悍,要天大的膽色,更要精湛的武藝,不然就是天大的悲哀,亂刃分屍的下場。


    但,仇繼飛舞起悲壯的刀,邁出悲憤的步子,拖著身後悲涼影子,衝向了不值得悲憫的那群人。


    仇繼飛每招都吼出一個殺字如虎嘯龍吟,刀在電光石火中鏗鏘作響。


    攻方顯得是那麽的盛氣淩人,聲勢浩大。


    死士們的訓練,不是拚殺而是刺殺,不允許張揚,任何聲響都會影響在最見不得光時候,那最終一擊。


    守方顯得是那麽的卑微齷齪,謹小慎微。


    又一個死士的腿被砍瘸了。


    仇繼飛義無反顧的攻進人群,用大巧不工的刀法拚殺,用急進的步法躲避著攻擊。


    揮如巨浪拍岸,砍如泰山壓頂,挑如秋風掃葉,進如猛虎撲食,避如流星閃現。


    第三個死士被砍翻。


    死士們無法擋住這下山猛虎,隻得向仇獅子坐的馬車靠近襲擾。


    仇繼飛無奈,隻得放棄了自如身法換來的廣闊空間,跳進那馬車邊的刀斧“圍欄”。


    用自己的刀,來守護父親的生命和仇家的尊嚴。


    他的後背受傷了。


    他的刀,若不是用來進攻,那麽死士人數上的優勢就被顯現出來。


    方才的頹勢,被死士們堅定的刺殺意誌逆轉。


    他如虎落平陽,龍遊潛水,在馬車四周疲於奔命,死士們的眼角露出了嘲弄的微笑。


    他的後背又被砍了一刀。


    那名活下來的親兵,帶著一枝箭羽站在馬車上守著,他的職責已經轉變,方才凶猛的獵豹,如今,穩如山頂的巨雕。


    即便,仇繼飛的血飛濺到他的臉上,也不為所動。


    這是軍人冷靜的職業操守,對自己任務的忠誠恪守。


    車上的仇獅子,看著自己最欣賞的兒子,在十人中奮力拚殺,險象環生,終於坐不住了。


    他抽出多年不用的那把刀,像看到老友那般親切。


    刀鋒依然銳利。


    他微微一笑,掀起車簾,憤然跳下馬車。


    一道破空之聲,自小土山方向傳來。


    仇獅子身子仍在空中,他知道,此箭必中。


    因為他在空中的身體無處可躲,他隻能伸出手臂前去抵擋,隻聽噗的一聲,在他腳落地的時候,疼痛感一瞬間傳來,手臂已被射穿。


    親兵被斜陽影響了視線,沒有擋下這一箭,不禁懊惱的叫了一聲:“仇將軍!”


    他立刻上去扶住他,仇獅子才不至於被這箭強大的慣性帶倒。


    長生真言:“信念,是一股無形的力量,它能承載的重量是人的一生,生死之間,有信念的人無疑是幸運的。”


    待仇獅子站定,他揮刀砍斷了箭的尖頭,拉出那帶著鮮血和肉絲的箭尾,大嗬一聲衝進了人群。


    以九殺三,和剛才的戰鬥匹配一樣,姬十一堅信,此時自己加入戰鬥,不用等毒藥發作就能收了仇獅子的性命,這是奪得死士榮耀的機會。


    這足夠他在死士營裏吹牛到死,那可能將是死士最高的榮耀。


    殺了一個大將軍,除非誰殺了一個君王才能超越自己的榮耀,想到此,讓他興奮無比。


    長年的刺殺訓練已使死士們的性格嚴重扭曲,他們以殺戮為樂,以殺戮為傲,這是他們與士兵的最大區別之處。


    士兵們有信念,有感情,有正義,有希望。


    而死士們的戰鬥隻是你死我活,沒有信念,沒有感情,沒有正義,沒有希望。


    對他們來講,死亡既是任務,死亡也成為了一種超脫。


    由於兩人的加入,仇繼飛一人的拚死守護得到援助,變成了三人成掎角之勢的防中帶攻。


    雖被九人圍困也不見頹勢,反而越戰越勇。


    不需要一句提醒和安慰,一切早已訓練過多年,一切早已安排妥當。


    家中的老母妻兒,隨時都準備著收到他們戰死的消息,但是她們的生活仍充滿著希望,在歡笑聲中繼續。


    就是為了她們的歡笑,三人必勝的信念無比堅定。


    官道盡頭的太陽,落得更低了。


    十人的圍困頂多能站開六人,多一人則相互掣肘,後麵四人什麽忙也幫不上,因此等於是六打三。


    在多年的軍隊作戰係統訓練中,以三人成掎角之勢拚殺,已經被仇將軍的部隊演練得出神入化,且是全軍的必修功課,在攻守轉換之間可以說毫無破綻。


    攻擊時,三人的刀可以像車輪一樣出現三次連續攻擊,再迅速轉換成守勢,抵擋八方進攻。


    這是姬十一沒想到的,他加入戰鬥時,死士已死了一人,戰鬥並沒有因為他的加入傾斜向死士的一方。


    死士,沒有命令,沒有完成任務是絕對不會撤退的。


    哪怕是一個人麵對千軍萬馬,也必將麵向敵人死去,因為無信念的活著和戰死,本質上對他們沒有區別。


    三對六,沒有太多花哨,刀刀必見血,招招取人命。


    死士們用自己的性命兌現了在死士營的誓言,用悍不畏死的招式,為同伴創造殺死對手的機會。


    任你刀來劍往,我與你同歸於盡。


    拚殺的戰意對三個軍人來說,是絕對不輸死士的,軍人有軍人的榮譽,每一次出刀皆代表著正義,那麽,必是更加堅定和絕決的。


    雙方拚殺的戰意都無比堅定,勝負的關鍵才輪到戰鬥的技巧來決定。


    仇獅子找到了當年自己上陣殺敵的豪邁感覺,一把寶刀舞的虎虎生風。


    這三人拚殺的陣形是在自己多年的戰鬥中摸索出來的,即使是幾年不練,也能發揮的淋漓盡致。


    勝負的天平並沒有偏向人多的一方,反而逐漸的向這三人的陣形傾斜,眼看著就將取得完勝的時候。


    戰鬥因為仇獅子的毒發,變成了仇繼飛與姬十一的一對一決鬥。


    此時,落日的最後一縷餘暉,將所有事物的影子都拉得很長,林中樹影被映照到黃土飛揚的官道之中。


    映照到兩人臉上、身上和腳下,斑斕又魔幻,仿佛一隻隻造型各異的兵器,又仿佛一張無法逃脫的密網。


    天邊的烈火紅雲都已變成鉛墨色,方才巨大的太陽此時隻是一條小小的裂縫,隻一眨眼的時間,就消失不見了。


    兩人的刀都插進了對方的胸膛,兩人的手都攥住了對方的刀背。


    這是一場意誌的博弈,是有信念的活下去和無信念的活下去的博弈。


    仇繼飛說道:“為什麽殺我們?”


    姬十一說道:“我不知道。”


    仇繼飛笑道:“難道不是為錢嗎?”


    姬十一想了想說道:“不是”。


    “難道不是為了權嗎?”


    “不是。”


    “難道是為國家嗎?”


    “不是。”


    “難道是為了百姓嗎?”


    “不是。”


    “那你到底為什麽殺我?”


    “我不知道。”


    當說完這句話,姬十一在思考中死去了,或者是不願意思考下去才選擇去死。


    沒人記得他原來的名字,連他自己,也已經忘卻了。


    最終,活下來的,自然是,信念堅定的仇繼飛。


    黑蛋扶著莫惜金,看到如此血腥的廝殺終於在兩個滿身傷痕的男人對決之後落幕,暗道過癮。


    男子漢大丈夫,就應活的如此壯烈才是,生亦當人傑,死亦為鬼雄,才不往來世上走一遭。


    靜如磐石,動若蛟龍,該出手時就出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以一人之勇,悍十人之力。


    刀光斧影之中,遊刃有餘,這是多麽英勇豪邁啊!


    最後一擊和最後一席話,又是那麽的大義凜然,慷慨激昂,真是一位大英雄啊。


    他看到從樹林才跑出來的陸怡君想道:“今天那位將軍如果是我?陸小姐會不會對我刮目相看呢?何時我才能變成那樣的大英雄啊?如果可能的話,我一定要跟隨這位將軍,成為像他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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