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雖身在內宮,但勾欄瓦巷裏認識的人,多年來都一直暗傳書信聯係著。


    自然不愁弄來些假書信假官印之類。隻是多年前的事,必須得有個引子,才能被人挖出來。


    顧影憐的長兄昆平,在京中任了多年的雲麾使。雖不算位高權重,但也不會被人看輕。


    顧昆平向來自律自省,為人正直。那日剛結束一天的公事,走出官府,行至街道。


    正順著熟悉的街道回府之時,被一混身髒汙,衣服破爛的乞兒攔住了去路。


    昆平微微皺了眉,倒也未端起官架子,耐心地蹲下身,詢問乞兒事,還從腰間摸出幾塊碎銀子,遞給乞兒。


    乞兒卻哇地一聲大哭出來,邊哭邊喊道“有人..有人要謀反”一時過路之人紛紛側目。


    昆平一把捂住了乞兒的嘴,不理會滿街異樣的目光,將人連推帶扯地,拉到了一處偏僻無人的巷陌。


    “你再說一遍”昆平警惕的目光緊逼盯著乞兒,那乞兒像是怕極了昆平這幅模樣。瑟瑟發抖,不敢說話。


    “說!”昆平不講一點溫柔,隻想探知真相,也不會對一個來曆不明的乞兒留情。於是抬手掐住了那乞兒的脖子,隻不過稍稍用了些力。


    便把乞兒嚇得不輕,“邊境很亂..我爹娘都沒了..我跟著很多人逃難過來的..從好多年前...鎮國將軍開始..東夷欺負我們..那些官兒根本不管..”


    邊哭得哽咽,邊斷斷續續地傾訴痛苦。雖顛三倒四,昆平也聽得出乞兒的意思。


    “你是說,邊境頻頻騷亂,是因為將領不忠?”昆平有些懷疑乞兒的說法。


    那乞兒聽不太明白昆平這般拗口的話,便哭得更加厲害,“你是不是..也和那些壞官一樣..”


    昆平一愣,乞兒趁著昆平手裏已經鬆下勁來,連忙轉身跑得飛快。


    昆平本欲去追趕,便看到乞兒飛速奔跑之時,從懷中落下一封信箋。


    昆平上前撿起,展開看了,是邊疆將領和東夷人的通信。大概是,東夷在和邊疆將領,討價還價,賄賂財物之事。


    信封封口處,竟清晰的蓋著將領的官印。乞兒早已不見人影。昆平望著乞兒離去的方向,愁眉緊鎖,沉思許久。


    東夷與陳朝不和之事,已是多年積弊。雖前幾年皇帝親征,解決了部分問題。


    但東夷尚且存在,傲立於東邊虎視眈眈,便還是會有無窮後患。


    若邊疆將領再不齊心,做這種有違道儀之事。昆平自然不忍看生靈塗炭,不管那乞兒究竟是何來曆。他也絕對不能容忍奸臣當道。


    隨即回府,將此事告知顧江。消息被一層層傳遞下去。穿過數百裏疆土,走過無數山川河流,一路到了鎮國將軍曾駐紮的邊境小鎮。


    那乞兒本就是逃難來的,隻是並沒有去過那個小鎮,更不曉得什麽鎮國將軍。


    許是莊妃命短,許是白氏確實聽聞了些許風聲,那小鎮的將領竟果真收了賄賂。


    任由東夷肆虐騷擾,隻要未曾損失疆土,百姓過得好不好,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探尋消息的人呆了數日,見百姓確實民不聊生,隻是此現象是從何時起的,卻也尋不到準確答案。


    雖隻是一名普通探子,卻也以天下為己任,不忍看百姓受苦,沒再耽擱,立馬回了京城,將此事回複了顧江。


    顧江雖也是弄權之人,但絕容不下這種事。隨即入宮,將事情前因後果稟告給皇帝。


    皇帝震怒,下令將那受賄將領就地正法。肅清官場貪汙亂象之餘。還真的認為將領受賄之事,是從鎮國將軍開始的。


    將鎮國將軍的屍骨從墓裏刨了出來,鞭屍三日,再挫骨揚灰。


    莊妃聽聞了如此消息,心急如焚坐立難安。自知此事多半被人陷害,但父親死後尊嚴受辱,做人子女的,豈能坐視不管,獨善其身?


    於是脫下妃位的錦衣華冠,披發赤足,放下高貴的身段,長跪於勤政殿外。苦苦哀求皇帝重新徹查此事。


    皇帝不為所動,將領受賄確有其事,鐵證如山,莊妃和此事有多少關係,又還有什麽好長跪哀求的?


    幾日後仍不依不饒,惹得皇帝厭惡,認為其不識時務,除去封號,降為常在,禁足半年。


    程常在於殿外哭鬧著,撕心裂肺地高喊著冤枉。將額前細嫩的肌膚磕破,在地上印出一個淡淡的血印,一顆顆淚水灑在殿前的漢白玉台階上。


    殊不知,這副如喪考仳的模樣,隻會適得其反。此後許多年,程氏再未曾伴駕侍寢。


    長年被囚於寢宮,暗無天日,受盡了太監宮婢的趨炎附勢,如同被廢。


    白氏得知結果如此,自然洋洋得意。便想乘勝追擊,再下手於夏吟盈。


    如今已經十一月,昨日下了一場薄雪,給這個世界撒上了一層白霜。外頭天寒地凍,嗬氣成霜。


    我清早起來,一個令我震驚消息,便已經傳遍東西六宮。


    白氏昨夜早產,折騰了大半夜,平安生下了一個皇子。身邊奴婢卻都說,側後賜下的一盤糕點,白氏吃了以後,便動了胎氣早產。


    那一盤芙蓉糕尚且留在白氏宮裏,太醫也替她說話,確實是被食物中的毒素所刺激。一時所有人證物證,都偏向白氏。


    連著張繁鈺,宋氏修媛,寧妃,墨氏貴人,天微亮,便齊齊跪在了未央宮前。求夏吟盈出來,還白氏一個公道。


    夏吟盈也懷著身孕,被她們氣得不輕。出門來一頓狠戾地責罵,四人卻不依不饒。


    皇帝也驚動了,急急忙忙到了未央宮前,見形勢已到了如此地步,隻得暫時將夏吟盈禁足,六宮之權落於寧妃之手。


    四人才罷休,終於離開未央宮。皇帝望著那四人離去的背影。心心念念全是如何護著夏吟盈平安。矗立良久,終於轉身入未央宮去。


    夏吟盈見了皇帝,便卸下防備,直接上前去,兩人緊緊相擁。皇帝柔聲道,“有我在,會沒事的”夏吟盈單薄的雙肩不斷抖動著,已經滿麵淚水。


    幾日後,皇帝下旨,將我越級昭儀,一同協理六宮。我不想鋒芒畢露。


    更怕協理六宮之後,來往之人雜亂,會牽扯出容雲鶴之事。我若協理六宮,難保不會成為下一個眾矢之的。


    聖旨又不能不接,隻是寧妃幾次邀我前去議事,我皆借著偶感風寒或頭疼腦熱回絕,寧妃本也不願分權於我,便是去了,也隻是做個樣子。


    於是協理六宮便成了一句空話。實際上,六宮月銀飲食衣飾之事,我沒有插手半點。


    寧妃畢竟是東夷人,皇帝難免防備著她。於是又有意再提拔宋氏上位,來分權製衡。


    奈何宋氏實在無德無能,舉目四望皆茫然,一時才發現偌大的陳朝後宮,已經無人可用。


    便在朝堂之上略提了此事一兩句。見皇帝竟為此事心憂,立馬有朝臣站出來,將自家女兒舉薦入宮。


    今年便隻剩個把月了,各宮開始籌備新年。禮部新選了八個秀女入宮,暫居於儲秀宮。


    我偶爾去未央宮探望,路過儲秀宮,,隨意往裏瞧上一眼,看見儲秀宮裏,那一個個曼妙玲瓏的神曲,一張張純真無邪的笑臉,和充滿著希望憧憬的眼神。


    恍惚間,便好像看見了許多年前的夏吟盈。自承天三年八月入宮,光陰匆匆流逝,如今已經承天七年十一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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