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來,吃完早膳,憶起昨夜之事,依舊覺得不適。容雲鶴在一旁和藍玉交代今日的膳食之事。我走過去,從腰間輕輕地抱住他。


    容雲鶴立馬也抱住了我,藍玉已經見怪不怪。耐心等他們說完,我低聲告知他昨夜之事。


    他在我耳旁道,“就是普通的眼線罷了”我抬頭看了他一眼,他對我溫柔笑了笑。


    “我要去有事了”輕輕掙脫了我的懷抱,向外頭走去,我目送他走出庭院,卻又轉身回來。


    “這段時間,千萬不要和宮裏的人接觸”認真地凝視著我的眸子,像是出了什麽重要的事。


    “為何不能接觸?莫不是有了瘟疫?”我對那事有些好奇。本隻是打趣,容雲鶴卻出乎意料地點點頭


    “對,浣衣局中有十幾名宮婢接連病倒,都是下等人,所以鮮少有太醫願意去醫治,但是浣衣局已經將門鎖死了,勤政殿也發現了,暫時還沒幾個人知道”神色卻不像是在玩笑。


    “那時歡她..”我立馬想到了尚在宮中的親近之人。容雲鶴想了想,“她是主子,鮮少和下等奴婢接觸,總會安全些”


    說完又有些懊惱,我卻不覺得疑惑,他又將我攬入懷中,在額上輕輕一吻,“別想那麽多了,大國寺雖偏僻,現下也是容身的好處所”


    我點點頭。


    不久之後,明灝也過來給杓鶴講課。我魂不守舍地回去了。


    心緒不寧。杓鶴剛剛接出宮來不久,宮裏便有了類似瘟疫的事。我坐在鏡前,無意識地把玩著一盒瓷瓶口脂,秀眉微蹙。


    很難不去想這兩件事的關係。


    不經意間被一旁雕花眉黛吸引去了目光,輕拿起,盒蓋上有一隻栩栩如生的孔雀,正昂首開屏,交接處的鐵扣也很是精致。


    想起這是初入大國寺時,容雲鶴帶我出去閑逛,路過時,我多看了幾眼,他便買來贈與我,至今仍一次未用。


    “藍玉,本宮要去探望丞相”我轉頭向庭院外吩咐。


    一輛不起眼地普通馬車,停在了皇帝親賜的丞相府前。


    藍玉小心攙扶著我,提起裙擺從馬車上下來。時過境遷,一個顧府已經修葺了好幾輪,愈發莊嚴。


    守門的奴才卻依舊是熟悉的臉孔,本來看著馬車普通,臉色便不太好看。


    見到下來的人是我,一張老臉,便浮現出故人重逢的欣喜。


    “丞相爺早朝去了,怕是要晚些才能回來,奴才引您四處瞧瞧,後花院和小池塘都擴建了好幾倍,您如今還愛蕩秋千嗎?”


    張伯一連串的熱情問候,讓我心情放鬆了些許。漫步到了花園,遇見了許多陌生麵孔,但見我衣著華貴,便都敬而遠之。


    兩人隨意聊著,時間很快過去。


    “臣拜見璟貴妃”雖是行禮,父親卻挺直腰杆,眉目間不見一點謙卑之意,仿佛隻是友人相逢,一句隨口的問候。


    “論起品級,丞相爺應當更加尊貴”我起身,正正經經地行禮。


    忽然尷尬,本就不是很親近的關係,如今便愈發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貴妃娘娘這段時間最好還是不要四處走動”他眼角眉梢的笑意,帶著客套,甚至恭維,卻不見一點推心置腹的親近。


    “丞相爺可知舉頭三尺有神明?可知眾生無辜,螻蟻尚且偷生?”我的眼被不爭氣的淚水充滿。


    “臣隻知成王敗寇,一將功成,萬骨皆枯”顧江負手而立,王者之風已經掩藏不住。


    “此舉有違道義,就算來日父親榮登大位,午夜夢回能否心安?史冊無言,卻也不會撒謊”


    “貴妃請回吧,老夫還要去議事”父親果斷地甩袖離去。


    我被巨大的悲傷所籠罩,將身子蜷縮起來,在花園的涼亭中淚流不止,淚水將脂粉暈染開來,我又不敢用手去抹,難受得緊。


    張伯將府中的一應事務都推脫了,親自送我回大國寺,臨走還反複叮囑藍玉,不要讓貴妃四處亂跑。


    卻讓我愈發難受,一個貴妃都能和一個毫無血親的奴才有這樣的交情,父親身居高位,卻絲毫不懂得憐憫眾生。


    一個人哭得昏天暗地,直到容雲鶴回來,我才肯止住。


    眼下除了將消息遞給時歡和孫瀾,盡量保全和自己親近的人,也別無他法。


    藍玉出門去采購了幾大筐子果蔬,索性開始自己在後廚做飯,和宮裏斷了來往。


    若不是佛門聖潔,我也想將明灝留下,免來來往,多增風險。


    無人知曉,那日曉茹被鎖進廢棄院落,因為不甘心,一直在門口處不停拍打。引來了周圍浣衣局的注意。


    念著都是可憐人,又看她那樣虛弱,於是有人於心不忍,拿來了些剩飯,給她從撐開的門縫裏遞了過去。


    一來一回,便和浣衣局的人有了些交情。便在說話間,將自己的病過給她們。


    曉茹畢竟年輕,縱使沒有用藥,也勉勉強強撐了些時日。便愈發增長了傳播的機會。


    也不知是什麽病症,浣衣局中開始有人出現,和曉茹同樣的症狀。


    隻是每日任務繁重,並無心醫治。曉茹在一個深夜裏,咽了氣。


    浣衣局中染病的人越來越多,直到勤政殿中,也出現了有人發病。才終於有人重視,卻不敢聲張。畢竟牽連太廣。


    這一場即將到來的變動,為的也不過是,顧江的狼子野心。


    已近五月底,宮中染病的人越來越多,開始還想要醫治,最後太醫束手無策,隻好將發現了的都趕出宮外。


    宮牆內是一片錦繡繁華,供奴才進出的西門外,已經是一片悲鳴。


    有人尚且奄奄一息,卻隻能活活渴死餓死。有人明明不曾染病,隻是有嫌疑,也被丟出宮,無處可去,留在西門外,最後還是被感染。


    有人死後依舊不能瞑目。有人臨死前還在喊娘。人間地獄不過如此。


    大國寺的佛堂中,眾多尼姑徹夜不眠,誦經聲久久縈繞在房梁之上,蓮花座上慈眉善目的佛祖,卻依舊不曾展示神通。


    宮裏依舊有趕不完的奴才,未央宮中,德妃已經放棄了掙紮,任由事情自由發展,借著怕傳染的由頭,整日關在未央宮,沉迷玩樂消遣。


    洛典淑死後不久,皇帝的冷漠,眾妃之間的暗潮洶湧,讓她心態崩了。


    顧影憐和杓鶴,是宮裏唯一一對能日夜相伴的母子。於是花重金弄來了個殺手,想讓他們也嚐嚐生離死別的滋味。最後卻沒成氣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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