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塵麵容自信,看著黑衣女子:“提一個蓄滿水的桶來!”


    女子遲疑半分,見呼延宏誌點頭,片刻便拎來一桶水。


    陳塵將青銅爵杯倒滿水,並排放在水桶旁,開口道:“還請大人將這杯水量一寸之高,取出!”


    黑衣女子照做,在青銅爵杯中倒出高一寸之水,盛放在另外一個爵杯裏,隻堪堪見底。


    “請大人再從這一桶水中量半寸之高,取出!”


    黑衣女子依舊照做,這次卻倒滿了整整一杯。


    陳塵將兩個杯子放在呼延國主麵前:“國主請看,一寸賦稅僅得一寸財力!半寸賦稅卻能征得一個滿杯!孰多孰少?”


    此言一出,呼延宏誌以及黑衣女子眼神驟變,皆盡信服驚歎。


    可過後,呼延宏誌又生疑惑:“先生所言雖驚為天人,可這一杯之水如何變成一桶之水?”


    陳塵聽到此問,心中鬆了一口氣,知道計謀已成,隻待最後一步,笑而開口:“國主可否借筆墨一用!”


    之後,黎國宮,數十名太監手持竹簡草圖,來回行步宮中,一個個麵帶笑容,聲有感歎。


    長孫婄鈺被安排在西苑側殿,看到路過的太監,不禁發問:“爾等手中所持為何物?又為何發笑?”


    太監麵色凝滯,瞬間緊張起來。


    “還不呈上?”夏清冷嗤一聲。


    嚇得那太監身形一顫,忙雙手奉上草圖和竹簡:“這....這都是陳先生的手筆!”


    “犁壁,牛耕之法!這都是什麽?”夏清看著這些新鮮的名詞,深感疑惑。


    “這犁壁看著像是農具!”


    長孫婄鈺接過草圖倒是一眼看出究竟。


    鐵農具已然普及天下,不過陳塵所畫簡圖上的農具卻是聞所未聞。


    “小姐,我看這陳塵就是個蠱惑人心的巫徒,牛耕之法?牛無手無腳如何能耕地呢?”夏清開口便是不信,以牛耕地,滑天下之大稽。


    長孫婄鈺的目光與之不同,犁壁改良當下農具,加之陳塵在竹簡上對牛耕之術的講解,其效用還真是有可能實現的。


    越是如此,她的眼神便越是陰冷,看著麵前太監問道:“你們就是為此事而高興?”


    “我等隻是下人,不懂陳先生的高明,但國主高興我等便跟著高興!”太監據實回答。


    長孫婄鈺臉色驟然蒼白,退了半步險些趔趄癱倒。


    “小姐你怎麽了?”夏清忙抬手扶住。


    “看來陳塵真的選擇了黎國!”


    話落,長孫婄鈺的嘴角已然泛白,仿佛遇到了無與倫比的打擊。


    夏清嗬了聲太監:“退下!”


    太監拿過草圖竹簡,疾步離開。


    夏清這才攙扶著長孫婄鈺進屋,門外隨從持劍把手。


    房中。


    夏清端上一杯清茶:“小姐,我一直疑惑你為何如此看重一個乞丐,甚至不惜暴露南國線人來做局試探他!”


    飲盡茶水,長孫婄鈺的麵色也緩和了許多:“你可知我師父為何而終?”


    夏清變得悲涼,言辭惋惜:“國師心焦戰事,勞苦而終!”


    長孫婄鈺搖了搖頭:“我師父以身軀為祭,引天道入卦象,算出南國救國之望就在黎國路途之中,眾人皆知我是為求援而踏上黎國,卻不知我的真實目的是在尋找那天命之人!”


    “天命之人?難道那陳塵是....”夏清驚呼聲戛然而止,警惕的打量了眼四周門窗,起身打開房門,吩咐門外隨從:“你們幾個將這間房子四角守住,不可有隔牆之耳!”


    過後才重新回房,眼中隱隱有絲絲期待:“小姐的意思是陳塵能救南國?”


    “一切都晚了!”長孫婄鈺低頭苦歎,悔不當初!


    “既然國師算出陳塵是我南國的救星,他又怎會投靠黎國!”夏清對長孫婄鈺的師父,也就是南國國師還是非常信服的,他的學問和卦象都是天下聞名,被稱為文宗。


    “都怪我!師父曾叮囑,遇到此人要心生敬畏,示弱以同其心,我不但設局試探,剛剛在三國盟會上一時心急又逼迫了他,關係已然落至冰點了!”


    “小姐多慮了吧?我們演的毫無破綻,他又如何察覺是試探的?”


    “我也不知,但他不會平白無故的露出敵意!”


    “實在不行就殺了他,這樣的人南國得不到,也不能讓他安然待在黎國!”


    夏清麵色狠辣,決斷果然!


    “事到如今也隻能打開那錦囊了!”長孫婄鈺唇齒輕咬,心中做了莫大的決定。


    夏清被喚出房去,窗門緊閉。


    長孫婄鈺拿出師父臨終前給她留下的最後一道錦囊,其中藏著一捆薄簡。


    上書:此人是南國唯一的希望,若失之,以美誘之,其必就範,這也是你的姻緣。


    “美...美人計!”長孫婄鈺麵容白皙,驟然凝滯,天下嬌女,文人之首,禮儀當先,讓她怎麽做此決斷?


    可師父絕不會騙她!


    宸書房中,陳塵與呼延宏誌相談甚歡,即便國策還未見到成效,可這一番言論就能讓人眼前發亮。


    “日後黎國必要仰仗先生!”呼延宏誌麵對陳塵龍威尚存,卻不加高等身姿。


    天下大亂,人才是十三國國主都想要的,文人誌士即便是庶民也有了一番尊貴地位。


    夜深。


    陳塵剛剛離去。


    呼延宏誌瞬變冷冽:“你以為此人如何?”


    “看不出破綻,但可以肯定他未曾習過武!”黑衣女子麵具間僅露出兩道幽暗的目光。


    “看來真是個文人?能否為我所用?”


    “聽其言論確實有些道理,應該對黎國有益無害!”


    “不急,先探明身份再說,這件事交由你來做!”


    “是!”黑衣女子持劍拱手,疾步離去。


    陳塵隨太監來到了西苑側殿,這也是他的暫住之所。


    “侍奉先生的侍女片刻便到,若無事小的就告退了!”。


    陳塵上下打量,太監他是第一次看到,除了身子骨卑微些,聲音還真是略顯尖細。


    “先生可還有事吩咐?”太監惶恐至極,他何德何能被人這樣矚目。


    “無事,離去吧!”陳塵一揮手。


    太監匆忙離開。


    侍女未等來,南國隨從卻先到了。


    “小姐請先生過去!”


    “不必了,我....”


    “小姐說先生若是不過去,就得死在這裏!”隨從手中執劍,亮出個鋒刃。


    陳塵臉一沉,觀看四周,尋找生路。他好不容易才遠離了長孫婄鈺,怎麽可能輕易再回去。


    “若先生開口求救,最近的兵士護衛趕來也需十息間,足以刺出數十劍了!”隨從出聲緩道


    “以呼延國主對我的器重,殺了我,長孫婄鈺還能活著出黎國?”


    “先生多慮了,在下是霧國人,自幼跟在小姐身旁,以死方能報其恩!”


    陳塵輕抿嘴唇,即是霧國人,殺了他恐怕也隻會落個挑撥之名,並不會吃罪長孫婄鈺,此下已是別無選擇。


    “帶路!”


    “請!”隨從俯身恭道。


    長孫婄鈺所居側殿同在西苑,很快就到了。


    夏清站在門外護衛,推開房門時眉目有些敵意:“進去吧,小姐等著呢!”


    陳塵心中一緊,隻能祈求氣運加身,躲過這一劫了。


    可進門後,預料中的刺殺甚至緝捕都沒發生,反倒是長孫婄鈺靜坐中堂,眼眶紅潤,無比憐人。


    “姑娘哭過?”


    “小女子的淚水廉價,時常落下,不值先生掛心!”長孫婄鈺的聲音柔弱極了,恭敬極了,起身沏茶,扶手做邀。


    這哪像個敵人,一番姿態,說是家中妻子也不為過。


    原本警惕的陳塵,卻有一絲冷漠:“姑娘何須再演戲?往日你也是以這般柔弱之態誆騙示人的?”


    “陳先生還在為今日會盟前的事生氣?”


    “不該生氣嗎?姑娘置我於險境,恐怕寧公子是不會放過我了!”


    “小女子以為天下沒有事情難得住先生,但南國隻有這一次機會,故而急迫了,今日除了幾個疑問,也想給先生賠罪!”


    說著,長孫婄鈺扶手彎腰,躬身致歉頗有一番誠意。


    陳塵並沒有接受的意思,直接側頭繞道一旁:“道歉就不必了,在下惜命可不會原諒一個想殺我的人,不過巧的是我也有一番話想問問長孫姑娘!”


    “先生請講。”


    “女士優先!”


    長孫婄鈺屢屢聽到新鮮名詞,想來也是沒去過北荒,自以為北荒人就是這樣說話的,一思過後沒太在意。


    “敢問先生是否察覺了什麽,才對我產生敵意!”


    “姑娘沒做過什麽,何必怕我察覺!”


    “先生如何察覺?”


    “姑娘敢踏上黎國必是有萬全準備,且對呼延灼別那般了解,怎會輕易落入敵網?更不會被困酒坊之中!”


    長孫婄鈺柳眉微簇,這推理是沒錯,可僅憑這些仍不夠立下判斷。


    陳塵繼續說道:“三國會盟如此重要,你們竟然隻知唏噓哀哉,卻不知想法逃脫,顯然另有目的,而那三日你所有專注力都在我身上,目光是騙不了人的,你的目的就是我。”


    長孫婄鈺呼吸漸緊,沒想到陳塵那時的癡楞狀態下竟然隱藏著如此縝密的觀察力和思慮。


    “而我最終確認呼延灼別與你相識,是因為一碗蜜糖蒸飯!”


    “這....”長孫婄鈺語凝難解。


    “蜜糖蒸飯是好吃,但做起來粘鍋又粘碗,清洗讓人頗為費力,偏偏敵國之人卻樂此不疲,真的聽你吩咐做了三天的蜜糖蒸飯,你說古怪不古怪!”


    長孫婄鈺恍然明悟,深感驚歎:“先生僅憑一碗飯就能察覺異樣,小女子佩服!敢問先生又是如何知曉三人日內有人會衝殺進酒坊!”


    “一碗牛骨湯!”陳塵嘴角上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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