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月帶著顧長卿和於康去找朝家老爺子的時候,朝珩和朝俞兩兄弟就在門口等著了,“老爺子被你氣的不輕,說你輕易拿他名號去忽悠人,現在在書房等著你呢。”朝俞也是沒想到才一天的功夫容月就將整個長安城攪得人人都知道了她明天要再醉香居講學的事情,而且還受到不少長安士人的追捧,把那些在宮中跪了一整天的大臣們氣得不行。


    容月笑道,“我這去給他老人家賠罪。”


    三人跟著朝俞來到書房,朝俞朝珩兩兄弟便離開了,隻剩下朝家家主朝鶴和容月大眼瞪小眼,以及於康和顧長卿。


    “女娃娃,你再外用老夫的名號忽悠人,你可知錯!”朝鶴本想嚇唬一下這個進來鬧的長安人心惶惶的少女,沒想容月淡淡笑道,“朝老不是已經算準了我會來找你,才會任由我用您老人家的名號嘛,您沒有去澄清,就是已經默認明天的講學了。”


    看著容月的落落大方,一點也不露怯,朝鶴輕哼一聲,真是大膽大的女娃娃,“老夫聽說了你說的應試選官製度,不過在此之前,問你幾個問題,你若是答不上來,老夫就不跟你胡鬧了。”


    容月淡然道,“朝老請說。”


    “你可知道世家與皇權之間的關係?”


    容月道,“世家與皇權之爭,是非功過皆是利益。”


    朝鶴道,“的確是利益,但你可知道世家大族一直都是北華的中堅力量,掌握著足以動搖整個王朝的根本,輕易動不得,以前不是沒有人想過更改選官製度,可是因為與世家利益衝突,根本施行不下去。”


    容月道,“朝老,世家以政治為業,利用其經濟條件掌握著國家的土地,商業命脈,利用其教育傳統籠絡人心招攬了成千上萬的客卿,卻讓國家幫他們養著,以世家為核心形成各種官僚派係,結黨營私,買賣官職,前朝後宮勾結,企圖架空皇權。更嚴重的是,現在商人眼裏,隻有世家,士人們眼裏隻有世家,世家因為掌控市場,與商賈勾結,獲得財力以維持自己光鮮亮麗的生活,商人們因為依附世家,在稅收上大大享受著優待,一個寒門學士為了前途會拜一位名師作為後盾,如此下來,官場中人,出身世家者眾多,即便現在軍權是掌握在錦英王手裏,朝中也有朝俞牽製平衡,可是日子一長,皇權必有所損。”


    朝鶴臉色有些不好看,這些利弊他豈會不知,“可是世家大族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即便皇權受到威脅,也不可輕舉妄動啊!”


    容月笑道,“難道傳承千年的朝家和賀家還怕那些底蘊隻有百年的家族嗎?上古十大家族之一的應家皇權就斷送在應北宸手裏了?”


    朝鶴震驚道,“你怎麽會知道這麽多?淵小子告訴你的?”


    容月道,“朝老,我實話和你說了吧,我如今不僅要從選官製入手,削弱世家的權,在商業上我也不會給他們任何機會,我若入朝為官,必定清理世家,重新製定遊戲規則。”


    朝鶴驚訝容月的膽量,還是擔心她一個女子這條路會艱難無比,歎息道,“難啊!”


    容月笑道,“朝鶴隻知道我和帝淵關係親密,那你可知為何?”


    朝鶴奇怪的看著她,容月卻道,“我是南景逐華郡主,也是容家容月,幾年前我既然能讓南景成為國富民強,兵強馬壯的第一大國,幾年後我同樣可以還北華一個沒有世家的皇權。”


    朝鶴萬萬沒想到容月的身份,容月當年在南景朝堂可是掀起過一番腥風血雨的,毫不留情的改革和殺戮,手腕強硬,令許多政客驚歎,可是南景的確變成了各國望塵莫及的大國!


    朝鶴顫抖著嘴唇,有些興奮,“好,孩子,老夫就陪你鬧這一回,我朝家千年的底蘊,害怕拚不過那些後起小輩嗎?”


    容月安撫道,“朝老莫急,不用朝家拚些什麽,我隻是想讓你答應我一件事罷了。”


    朝鶴道,“你說。”


    容月看了看身邊一直沉默不語的顧長卿,微微笑道,“我身邊這位是顧長卿,朝老應該聽說過他。”顧長卿上前行禮,“朝老有禮。”


    朝鶴自然是聽說過這個名士的,聽說在東海一直不受重用,但是鹿鳴山莊當年給這小子的名號可不低啊!


    容月道,“朝老看他比起阿俞怎麽樣?”


    朝鶴道,“阿俞雖然為官多年,但是若是比權謀應該比不上顧公子。”


    顧長卿謙遜笑道,“朝老過譽。”


    容月道,“朝老,顧長卿已經答應入仕,皇上許了他戶部尚書的官職。”


    朝鶴皺眉道,“胡賢來剛死,王家恐怕急著找替代者,若是這時候上任無疑是活靶子,你是想讓朝家護著他?”


    容月笑道,“不止如此,朝家除了護著他,我還希望世家清理完畢的北華朝堂上,顧長卿是唯一的丞相,我要您答應將朝俞的丞相之位讓給顧長卿。”


    一旁的吏部尚書就這樣看著容月和朝家家主講條件,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他隻是個被皇上提拔上來的小官,沒家世沒背景的,哪裏見過這種場麵,以往因為朝廷官員都是由世家掌控,根本輪不到他插手,吏部尚書這之位不知道有多輕鬆了。


    一晚的詳談終於結束,容月三人出書房的時候,朝俞站在外麵麵色複雜地看著容月,歎息道,“阿月,你不用這麽幫我,用這種方式逼老爺子,我……”


    容月挑眉笑道,“哪裏有逼他了?難道你不承認嗎?我身邊這位顧公子比你更適合在朝堂上爾虞我詐做個奸臣,你還是跟著賀蕭續戰場上金戈鐵馬去吧!”


    朝俞握了握手,冷冷道,“你幹嘛要這麽自作多情,我朝俞堂堂一國丞相為什麽要跑到戰場上去流血拚命,好好過我錦衣玉食的貴族生活不好嗎?你怎麽知道這些年做慣了一人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大人,我憑什麽還要去想從前那些破事兒!”


    容月看著眼眶被逼紅的朝俞,知道他的壓抑,他的難過,他的不甘,所以才後悔,容月歎息道,“朝俞,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當初幫你輸給了賀續那個蠢貨,他怎麽能那麽蠢呢?你為了他放棄了自己的夢想,他卻一點都沒有察覺到你的心意。”


    朝俞冷靜下來,“不關你的事,你當年也不知情,況且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怨任何人。”


    容月溫和笑道,“朝俞,你該勇敢點,賀續也許從來都不需要你讓,不需要你的保護,既然喜歡為什麽不去試試看呢?管他媽什麽倫理教條,拿出你在官場上叱吒風雲的本事來,將那個小妖精拿下!”


    朝俞被她逗笑了,“小魔女,你真的是……不知說你什麽好了!才剛剛在老爺子那兒卸了我的官職,現在讓我去追一個男人,你不怕我被老爺子打斷腿啊!”


    容月笑道,“你家老爺子沒你想的這麽迂腐,朝家有不差你傳宗接代,這不還有朝珩嘛!我可告訴你啊,我已經給你創造機會了,不抓住過這村就沒這兒地了。”


    容月說完便帶著顧長卿和於康出了朝府,此刻不知道聽到了什麽秘辛的於康已經滿頭大汗了,容月看著他戰戰兢兢的樣子,笑道,“於待人,如今我們可是一條船上的人了,這些秘密你可要守好了哦,要不然即使我不殺你,錦英王和朝家也不會放過你哦!”


    於康悲戚的點著頭,容月放他回去,自己則和顧長卿在街上瞎溜達,“你不怕他說出去,這麽信任於康?”


    容月道,“先前調查過這人,為官清廉,難得的品德兼優的好官,寒門士子提拔上來的,聽說他的雙親就是被世家害死的,這人也沒什麽背景,若不是吏部一點都不肥,早就被世家整治了。”


    顧長卿道,“朝俞和賀續……他們之間……”


    容月奇怪地望著他,這人從來都不是好奇的人啊,這一路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沒有好奇,“你早就知道我是容月了吧?”


    顧長卿點點頭,“在落安縣你和莫青裁爭執的時候,我聽到了。”


    容月心想,難怪呢?後來那幾天對她再也沒有在現場區區短的了,她還以為這人終於裝煩了,不想掩飾自己的本性了。


    容月沒多問,講述起了朝俞和賀續的故事……


    “他兩,活脫脫的一對虐愛鴛鴦,當年我剛來北華的時候正好碰上朝家和賀家的比武,他們兩家一直有這個傳統,贏了的成為武將征戰沙場,輸了的成為文臣留守宮中,我一直覺得這個傳統有毛病,反正都是封侯拜相,就不能讓他們自己選嗎?我貪玩和皇帝說自己要當評委,當時我還不知道朝俞喜歡賀續,但和他們兩都挺玩得來的,賀續一副吊兒郎當世家公子的傲氣莫樣,在聊天的時候知道了他想跟著錦英王去邊關。”


    說道這兒,容月還笑了一下,“現在想想,賀續還說一句特別傻的話,什麽‘好男兒就要征戰四方,在戰場實現自己的價值,保家衛國,成為一代名將!’”顧長卿看她用奇怪的語調學著賀續當年意氣少年的話語,突然覺得有些可惜沒有參與她的曾經……


    容月繼續道,“朝俞向來都是個內斂心思極深的人,他當時表明自己才不會去戰場上吹風吃土,他要在長安繼續過他養尊處優的生活,那時候我以為那真的是他們的願望了。後來比武之前朝俞找到我,讓我幫他輸給賀續,當時我說讓他故意輸不就得了,但朝俞說賀續從小和他一起長大太了解他了,他不能讓賀續看出來,我心想也是,然後就把陌十研製的一種可以壓製武功的藥給了他,後來……”


    “後來,朝俞在擂台上輸了,我以為他們都如願以償了,可是應照離卻告訴我無論是賀續還是朝俞,他們的心願,他們的執念都是成為一代名將,剛才你大概也猜到了應照離的身份,朝家和賀家是帝家的家臣,他們是想成為應照離手下的一代名將,保家衛國,守護一方樂土,可是朝俞卻因為我,被困在了小小北華朝堂……”


    顧長卿猶豫了一下,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是你的錯,賀續不也沒有發現朝俞的心意嗎?”


    容月點點頭,“那個木頭,一直以為朝俞因為輸給他而不開心,所以一直避著他,其實朝俞隻是不想麵對這份情意罷了,他害怕自己的心意嚇到賀續,傷害到家人,如果捅開了那層窗戶紙,說不定連朋友都做不成,他又是朝家的長孫,顧忌總是太多。”


    顧長卿不知想到了什麽,笑道,“所以你就偷偷幫他一把?”


    容月撇撇嘴道,“他兩太磨嘰了,賀續那個蠢貨纏著朝俞這麽多年明明眼裏心裏都是人家,卻偏偏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情感,我不把朝老爺子拿出來助攻一下,他兩說不定到死也不知道彼此的心意,這一生就白白蹉跎了,娶一個不喜歡的女人,過著自己不喜歡的生活,太痛苦了!”


    顧長卿笑道,“那你呢,你的感情呢?你又想要什麽樣的生活呢?”


    容月道,“一生一世一雙人就好,帝淵許了我一世長安,我就還他一個海晏河清的天下!”


    容月沒看到顧長卿眼睛裏一閃而過的失落,無奈的歎息從耳畔繞過……


    次日,醉香居聚滿了人,無論是世家公子還是寒門士人,都在等著容月前來,還聚集了不少長安的貴女,不過大多數都是等著來看容月笑話的。


    容月帶著朝鶴顧長卿一行人進來醉香居,還沒站上早早就被搭好的台子,底下就議論四起。


    容月從容不迫的看著底下的青年們,拿出一遝寫滿了字的紙張,讓人派發下去,“諸位先看完紙上的內容。”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青年們越看越興奮,“九姑娘,紙上這些製度,真的能夠施行嗎?”要是能夠施行對他們來說簡直是莫大的福利。


    容月笑道,“當然,隻要你們脫離世家大族,憑自己的才華考取功名,往後你們就是天子門生不需要仰仗任何人的鼻息生活。”


    底下一片興奮,容月道,“今天來就是和大家學術探討一下,你們有任何的問題都可以問我,提問結束以後,會有顧公子和朝老,為大家講學。”


    青年們紛紛舉手提問,一番問題回答下來,他們竟然發現九姑娘不僅通曉史書古籍,琴棋書畫更是不在話下,什麽都能涉獵一點,談到兵法策略更是頗有一番見解,政法變革與蒼生社稷的一番妙論更是讓他們驚訝,幾個回合下來,讓青年們歎服,他們隱約明白維護什麽皇上會如此看重這個女人了,若是這個女人入朝為官,絕對不會比男子差。


    朝老有些無可奈何對顧長卿道,“這丫頭今天就是來炫耀的吧?”不過他也還是不得不承認,容家容月果然名不虛傳呐!


    顧長卿笑道,“這些青年若是不換信仰,換個人崇拜,很難脫離那些世家,文人的傲骨說硬也不硬,但也不是輕易可以降服的。”


    相信很快,夭九月這名字就要響徹整個臨淵大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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