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陰暗潮濕的地牢內,孫麻子被一根麻繩反綁在木樁上,牆角亮著一盞油燈,光線微弱。


    靠牆一排鐵架,稀奇古怪、五花八門的刑具羅列其中,有的鏽跡斑斑,有的沾著暗紅血跡。


    “啊!”“啊!”“啊!”


    令人頭皮發麻的尖叫,透過厚重的石牆從隔壁傳來,這聲音孫麻子很熟悉,是莫梓堅的。


    “哐當!”鐵門被人從外麵打開,孫麻子嚇得一個哆嗦,這就要輪到他了嗎?


    借著微弱的燈光,孫麻子看見,這是一個十五六歲的俊秀少年。不像是個劊子手,倒像一個讀書人,略略放下心來。


    此人正是晏寧,他跟著陳達一起來到了探事司的辦公地點。這裏靠近宮城,占地七八畝,是由十幾間民宅改造而成,外表看去平常無奇。


    經過專業施刑人員長達一個時辰,慘無人道的審訊,莫梓堅承受不住酷刑的折磨,意外斷了氣。麻煩的是,他一個字也沒有說,從這一點晏寧就覺得這幫同事的手段太單一了。於是自告奮勇,前來對孫麻子進行審訊。


    晏寧拉了張椅子在孫麻子麵前坐了,這番舉動把孫麻子弄迷糊了,他強作鎮定道:“你們不要白費心機了,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會說的。”


    晏寧沒有理他,從懷裏掏出一本古籍,就著光眯眼看了起來,嘴裏嘖嘖有聲。這副樣子叫孫麻子更加害怕了,他顫抖著聲音問:“你看什麽書呢?”


    晏寧把書的扉頁湊到孫麻子麵前,他看清楚了,上麵寫著三個字,羅織經。


    “莫掌櫃已經招了,留著你也沒什麽用,正好用來練手。”


    孫麻子牙齒咬得咯咯響:“什麽......意思?”


    晏寧一指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說:“我是個新手,剛剛入這行不久。羅織經記載了來俊臣使用過的上千種刑罰,我隻試過三十多種,還有九百五十七種沒有試驗過。”


    “你......殺了我吧!”


    晏寧和藹得擺了擺手:“那可不行,你放心,我不會要你的命,我隻是想在你身上做一些小小的試驗。”


    看了會書,晏寧起身從鐵架上拿起一件刑具擺在地上,又過了一會,又拿一件。時間不長,地上整齊擺放了一長排。


    孫麻子有些疑惑:“這是幹什麽?”


    “我在設計施刑順序,在確保你的生命安全的情況下,把你的痛苦放到最大。比如說,這第一種刑罰我準備喂你吃火炭......你覺得怎麽樣?如果有不同意見可以提出來,我這個人很好說話的。”


    一股橙黃的液體順著孫麻子的褲腿流了下來,再看他的臉,沒有半分血色,他結結巴巴的說:“我招......我招還不行嗎?”這時他福至心靈,又說:“我可以成為你們的人,打進敵人內部。”


    一刻鍾後,晏寧輕巧巧拿著一份供詞走出牢房,一路上遇到的人無不用仰慕的目光看著他。


    鄭恩的官房是一棟小院,每天由汴梁極其周邊的情報源源不斷的匯集到這兒,經過書吏組的整理後,以最快的時間送到鄭恩的案頭。


    晏寧走進去的時候,鄭恩正在忙綠,他每天有大量的時間都用在整理情報上。盡管他很忙,但此刻他最關心的還是李筠探子一事。


    看著那份寫滿了人名的供詞,鄭恩笑了:“晏寧,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晏寧行了一禮:“司曹,汴梁的探子全軍覆沒,會引起李筠的疑心,孫麻子可以發展成自己人,由他回去解釋這一切。”


    “那怎麽保證他的忠心?”


    “馬行的夥計供認,孫麻子在汴梁有一房妾室,還有一個周歲的兒子。”


    “行,就按你說的辦。”鄭恩從桌下拿出一塊腰牌,“你的任務完成了,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探事司的一名押官。”


    宋軍中,一個大隊五十人,是基礎作戰單位,隊頭、副隊頭和押官是這五十人的長官。


    劉三刀就是一名押官,晏寧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能和一名老兵平級,不光是因為他立下的功勞,這其中還有鄭恩對他的一份看重提攜。


    “謝過司曹。”晏寧不卑不亢。


    “還有聽香閣那女子,我已經派人去給她辦了贖身手續,你待會就可以把人領回去。”


    ......


    對於原主的青梅竹馬,晏寧總有一種無力的心虛,既想接近,又擔心她看穿自己並非真正的晏寧。畢竟,她是這世上對晏寧最熟悉的人。


    同時,還有一樁事情也很讓人頭疼,那就是怎麽跟李處耘和竇儀解釋?鄭恩不會在意他們的態度,晏寧隻是一個小軍官,這兩個人他得罪不起。


    “啪嗒”,瓷片四濺,一隻上好的鈞窯瓷杯在地上摔了個粉碎。茶水飛出,淋濕了晏寧的衣服,他低著頭一聲不吭。


    李處耘鐵青著臉半晌,揮手道:“罷了,人都沒了,跟你發火也沒用。你回去轉告鄭恩,這筆賬,我會找他算的。”


    出了李家,晏寧的後背汗涔涔的,這一關總算是過去了。


    “寧哥哥,寧哥哥......”李晚晴小跑追了上來,笑著攤開手掌。


    晏寧摸出準備好的一袋蜜餞放在她手裏,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以後要乖知道嗎?下次來還給你帶好吃的。”


    “嗯!”李晚晴甜甜一笑。


    門後麵,李處耘目光複雜的看著這一幕,喃喃道:“可惜了。”


    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湊了過來:“父親,他是騙子嗎?”


    “不,他是個不錯的年輕人。”


    竇府,晏寧詳細給竇儀講述了一遍自己替代張寧的經過,聽完之後竇儀麵色嚴肅問道:“我隻有一個問題,你還想不想繼續學業?”


    “想。”這個回答發自真心,重活一世,晏寧真的打算好好來過。趁著年輕,多學點東西。


    竇儀神色鬆弛下來:“那就行了,你要知道,我收你做弟子,不是因為誰的關係,而是因為你通過了我的考核。”


    晏寧的眼中泛著淚光,跪下來重重磕了三個頭,叫道:“老師!”


    “好孩子,快起來,我竇儀收下的弟子從來沒有半途而廢的。”竇儀說著從書架上搬了厚厚一疊書遞給晏寧:“我知道你的經義基礎差,恐怕難以通過貢舉。這是我整理的名家心得,你拿回去好好研讀,下次上課我要考你。”


    晏寧雙手托著十多斤重的書籍,眼淚掉了下來:“老師,隻怕我公務繁忙,沒有時間。”


    竇儀捋須微笑,搖了搖手:“不妨事,不妨事,你晚上來。”


    晏寧含著眼淚應下。


    抱著一堆書籍,晏寧伸手喚來靠在路邊的驢車。大宋朝養馬艱難,不僅難養,而且容易被官府征用,所以普通百姓出行的主要工具就是驢。


    這一帶多是官宦之家,就是傭人、女婢出手也闊綽,因此長年累月有“出租車”停靠。


    車夫是個十七八的後生,聽說是去聽香閣後,臉頓時紅了,不再跟晏寧搭話。


    到了地方,晏寧徑自去見了秦金花,這老板他自小是極熟悉的,見麵說道:“秦老板,生意興隆!瞧您這臉色怎麽不太好啊,是不是病了?”


    秦老板一聽這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溫柔五歲那年她從人牙子手裏買下時,就料定,這是個能成行首的上好坯子。經過多年精雕細琢,眼看著就能賺大錢,煮熟的鴨子飛了!


    秦老板有一種給人白做嫁衣的心酸,溫柔的贖身價是三百貫,回本有餘,但跟長遠收益相比就如九牛一毛。


    秦老板有氣無力的揮了揮手絹,一手捂著額頭叫苦:“寧哥兒你算是遇上貴人了,要不我說什麽都不會放走小柔。這又何苦呢?小柔自小大家閨秀似的長大,十指不沾陽春水,天生是做少奶奶的,哪裏能跟你過得苦日子?”


    晏寧苦笑:“秦老板你也別瞧不起人,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一個月前我說會回來給小柔贖身,你當時還不相信,現在呢?眼下我雖然一窮二白,保不齊哪天就發達了,斷不會讓小柔受苦的。”


    秦老板含笑不語,晏寧扭頭看去。但見青文拉著一個豆蔻少女站在他身後,少女眸泛淚光,臉上神情羞澀、激動。


    晏寧行了一禮:“青姨,我自幼沒了娘,是您把我撫養長大。往後等我發達了,一定把您接回家中,好好孝敬。”


    青文把少女的手和晏寧的手拉在一起,說道:“好孩子,你有這個心我就知足了。小柔就交給你了,你們自幼一起長大,往後好好過日子,早日誕下子嗣,延續香火,那樣你娘也含笑九泉了。”


    秦金花由衷道:“我雖然看不上寧哥兒,但咱們這樣出身的女子找到一個歸宿不容易,小柔,祝福你!”


    溫柔羞答答瞧一眼晏寧,見他一個勁傻笑,跪地分別給青文和秦金花磕頭,說道:“感謝聽香閣對我的養育之恩,日後必有報答。”


    到了大堂情景更熱鬧了,一群清秀可愛的小丫頭圍攏上來,口中嚷著:“寧哥哥,你把我們也贖回家吧!”“小柔,你要請我們喝喜酒,可不能這麽走了!”


    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每個人都送上了祝福。誠然,出身風塵的女子找到一個好歸宿太難了。尤其是像溫柔,還保留著清白之身,郎君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的人,眾女子對她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驢車裏,溫柔好奇的指著一堆書籍問:“寧哥哥,你準備考功名?”


    “唔,我最近拜了一位老師。”晏寧含含糊糊的回答。


    車廂裏陷入了安靜,兩人都沒有再說話。溫柔明顯感覺寧哥哥對自己的態度冷淡了許多,從前可不是這樣的,他什麽事都會說給自己聽。


    比如現在要去哪裏,這些天他又經曆了什麽,哪來的錢給自己贖身。


    溫柔輕咬嘴唇,寧哥哥嫌棄我嗎?之前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無蹤。


    晏寧也正在煩惱,原主把溫柔當成青梅竹馬的妹妹,兩人之間隻有相濡以沫的親情,該如何安置她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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