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貧瘠、破敗的院子,黃土院牆斑駁不堪,木門上留下歲月的痕跡。一個穿著補丁布衣的青年敲了敲門,一個黃臉婆不耐煩道:“有什麽事?”


    青年臉上露出難得的靦腆之意,“嫂子,大哥讓我過來吃飯。”


    黃臉婆上下掃了青年一眼,三角眼一瞪,“你來晚了。”說著退回了門內,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青年尷尬的把伸到一半的手縮了回去,又再次抬起,卻沒有勇氣去敲門,也不想再次麵對那張可憎的麵容。


    青年就是去年東在江都城破後依然堅決抵抗,維持淮南軍尊嚴的叛將荊嗣。當初他一人守一關,足足抵擋了一夜,殺敵無數,連斬宋軍大將數名,後來與晏寧賭鬥,惜敗。


    荊嗣不願歸降,盡管田重進等將領起了愛才之心,但是荊嗣無法麵對死去的戰友,因此選擇解甲歸田。


    荊嗣父母早亡,祖上留下的六畝水田都由兄嫂二人操持,荊嗣兩手空空的回去,回到了空蕩蕩、蛛網密布的祖屋。


    江都城商業發達,要找到一個能吃飯的幹活差事並不難,荊嗣沒有一技之長也不要緊。一開始,被兄長介紹去碼頭做幫閑,靠賣苦力為生。


    可是荊嗣看不慣克扣他工錢的工頭,一次忍不住頂了句嘴,工頭唆使十幾個人打他一個,被荊嗣三下五除二搞定,後來就沒有人敢用他。


    荊嗣的積蓄很快用光,又沒有經濟來源,隻好在兄嫂家蹭飯。


    祖上的地荊嗣沒有分到一分,當初他也不在意,如今也不好跟兄長爭家產。他一直認為是自己虧欠了家裏,畢竟他外出從軍多年,父母都是兄嫂負責贍養送終。


    荊嗣站在門口等了一會,正要離去,門忽然打開,黃臉婆沒好氣的道:“進來吧。”


    院子裏的粗糙石桌上擺著一個瓦罐,裏麵是熱氣騰騰的米飯,荊嗣肚子餓極,也顧不得什麽,狼吞虎咽起來。


    吃完飯,黃臉婆收拾碗筷。沒多久,大哥熱氣騰騰的從外麵回來,與荊嗣人高馬大不同,他大哥身材矮小,麵容憨厚。


    荊嗣問道:“大哥,今天回來這麽早?”


    大哥高興的說:“二哥,我幫你找到出路了,城南的鐵匠鋪收學徒。我好說歹說才同意收下你,你過兩天換身體麵衣服,再帶兩條草魚,說話嘴甜一點。”


    見荊嗣並沒有流露出高興的神色,大哥繼續說道:“出門不比家裏,凡事忍著點,我打聽過了,幹學徒三年沒有工錢,還得幫主家白幹兩年,才能出師。但隻要有門手藝傍身,到哪都有飯吃,據說上好的鐵匠一個月能有三貫錢。”


    黃臉婆從裏間出來,麵露喜色,“三貫啊,可比你在家務農強多了,也不枉給人家送了不少禮錢。”


    荊嗣抬起頭來,眼睛裏流露出驚訝之色,“大哥你——”大哥打斷了他,“隻要能把事情辦成,花點錢算什麽,過了年再給你說個媳婦,就算紮根了。”


    荊嗣這才明白為什麽嫂子今天對自己態度這麽差,原來大哥拿家裏的積蓄去給自己鋪路,為了讓自己能夠去當學徒,一定使了不少錢。荊嗣感到一陣愧疚,他隻顧著自己的感受,如果現在還留在軍中,肯定不會為了這種事情煩心。


    大嫂去裏間熱飯給大哥吃,荊嗣閑來無事,在院子裏劈柴,很快就堆起了一座柴禾小山。


    敲門聲響起,幾個人站在門口,每個人都戴著草帽蓋住頭臉,身形挺拔,行止間迅捷有力。


    “你這把刀不行,得換一把。”


    一把刀向荊嗣擲去,荊嗣本來以為警惕而緊繃的身體忽然放鬆了下來,因為他已經聽出了聲音的主人是誰。


    無論何種聲音,荊嗣隻要聽到過一次,就不會忘記。


    尤其是,這個聲音的主人,是一個他永難忘懷的人。


    荊嗣那如冰川一樣更古不化的臉上,吹過春風般,浮起一絲久違的微笑。


    他不僅認出了那個人,還認出了那把刀。


    那本是他的刀。


    尺素。


    刀光出鞘,在陽光下,猶如一泓清泉。


    荊嗣請晏寧進來,晏寧把幾個屬下留在外麵放哨,進了院子,掃視了一圈環境,荊嗣的兄嫂聽到動靜,吃驚的看著這一幕。


    晏寧不等他們開口,就說道:“我是荊嗣的朋友,從遠方過來看他。”說著,遞上程儀,是一錠十兩重的銀子。


    荊嗣大哥是個老實人,漲紅著臉,呐呐的說:“太多了,我們收不起......”


    黃臉婆臉色變得比花還燦爛,一把拿起銀錠,用衣袖擦了擦,才小心翼翼收好,腆著臉笑道:“大兄弟,還沒吃飯吧?我去買條青頭魚,再沽兩壇酒。”


    晏寧笑道:“不用麻煩了,我這次來,主要是想跟荊嗣說兩句話。”


    黃臉婆拉著她丈夫走了,晏寧與荊嗣走到一角,晏寧直截了當道:“幫我做件事。”


    荊嗣道:“多久?”


    晏寧道:“可能要兩個月,也可能要半年。”


    荊嗣考慮了一會,“我跟你走。”


    晏寧拍了拍荊嗣的肩膀,“雄鷹的家園在天空,魚兒的樂園在大海。你不應該埋沒在鄉土之間,就算不為別的,也應該賺點錢給改善一下家裏的生活,幹完這票,我會給你一千貫,以後你過來幫我。”


    荊嗣搖了搖頭,“你知道我的,我不會再回軍隊。”他的眼神有些傷感。


    晏寧道:“誰說要回軍隊?你武藝這麽好,給我做保鏢,老子現在可是土豪,出門買個菜都拍被人打劫。”


    荊嗣又笑了笑。


    跟荊嗣這種人交流就是簡單,也許是在軍隊裏養成了令行禁止的習慣,你不需要更他談太多民族大義國家安危之類的套話。


    與荊嗣商量妥當,荊嗣轉回裏屋告知兄嫂,他沒有可以收拾的東西,直接就跟著晏寧走了。


    走出很遠,荊嗣的兄嫂還在倚門而望。


    晏寧得了荊嗣這員大將,心中稍定。


    本來沒有這個打算,甚至為了保密,隻打算過來看一眼就走。


    可是調遣的那三十名新人卻讓晏寧失望透頂。


    眼看著到了出發的時間,隻有九個人按期到達江都。


    晏寧不禁對劉三刀的培訓水平生起了火氣,汴梁熬鷹班三期就這水平?說好的精英呢?


    為了就近招募人才,晏寧已經讓江都情報站點負責開設一期學員班,江都熬鷹班一期。就等著人員招募過後,盡快過江到金陵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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