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


    晏寧一行人抵達金陵的時候,夕陽斜照,大半片城牆被染成一片金色,看去仿佛一座夢幻之城。


    嚴家車隊進城很方便,帶著這麽多貨,居然不需要查驗。


    街道上行人如織,與汴梁相比,衣飾更加華麗,晏寧注意到,大袖飄飄的文人的比例很高,吳儂軟語,風氣與別處大不相同。


    嚴府緊靠著宮城,是一座占據六十餘畝的巨宅,門口守衛嚴密。車子從側麵駛入,有人接受,嚴濤的任務算完成了,他對晏寧說:“你先等等,賬房清點過後,直接把錢結算給你。”


    這一等,天色就黑了。


    嚴濤親自端著飯菜,到靠近大門的客房,招待晏寧。


    也許是兩顆銀豆子起的作用,格外熱情。


    嚴濤說:“今日天晚,就在這裏歇息一晚,明日出去玩耍也不遲。”


    晏寧說好。


    嚴濤又說:“你到秦淮河玩耍,也不過見識一回,五天後,我會再去江都進貨,那時你隨我一起回去。”


    晏寧無奈苦笑,五天,能查出什麽?


    奈何要回去,隻能依賴嚴家商隊,喚作他自己回去,就很不方便了。


    晏寧心裏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要把事情辦完了再回去。過江總是有辦法的,大不了迂回到蜀地在返回宋國,隻不過多繞了點路。


    晏寧道:“那好,我自己獨自去玩耍,嚴老哥你不要跟著了。我不習慣,有人跟著一起,獨自賞花才有趣味。”


    嚴濤笑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晏寧也笑道:“沒想到,嚴老哥肚子裏還有點墨水。”


    嚴濤道:“在宰相之家呆久了,也學會了一點,否則出去都沒法見人。江南之地文風盛行,出口必曰孔孟。”


    晏寧知道,金陵是天下文化中心,此地匯集了天下最優秀的詩詞大家,書畫大家。嚴家主人嚴續父子兩代丞相,書香門第,嚴續本人娶了李璟之姐為妻,官運亨通,是南唐第一實權人物。


    宰相之家,最在乎麵子,在於嚴濤談話中,晏寧知道,嚴續附庸風雅,經常請飽學宿儒給家裏人授課。


    晏寧心裏不以為然,能幹出走私的事兒,身為宰輔,侵吞百姓利益,帶頭違背國法。可見嚴續本身就不是什麽好鳥,絕對的權力,帶來絕對的腐敗。


    俗話說,缺什麽,補什麽。


    嚴續巧立名目,無非是為了揚名。


    他已身為丞相,還需要揚名嗎?肯定是他自己學問不足,所以需要附庸風雅。


    晏寧還真是猜對了,嚴續雖然父輩祖輩學問都非常高,但他本人卻沒有繼承這一家學優點。嚴續雖然貴為丞相,但全靠溜須拍馬,逢迎李璟。


    所以大家在背地裏經常嘲笑嚴續沒有學問,粗陋不堪。換作在宋國,趙普一句“半部論語治天下”傳為美談,但是在南唐,不行。


    南唐人普遍有一種看法,學問高,就能做好官。


    從李昪,到李璟,都是崇尚文化,熱愛儒家。他們本身也是學問非常高的人,到了李煜時期,學問貫通古今,少有人及,大量任用詞臣為相,滿朝都是大文豪。


    反過來說,在滿朝都是文化人的南唐朝廷,嚴續這個粗人,竟然能擔任多年宰相,足以說明,此人必有過人之處。


    晏寧想到,嚴續這廝,簡直就是一股清流。


    吃完飯,又聊了一陣。忽聽,外麵光亮大起,人聲、馬聲嘈雜,一聲高亮的聲音響起,“老爺回府!”


    晏寧隨著嚴濤出來,見門前十幾名少女各挑著一支燈火,排列兩旁,將兩側的石獸照耀清楚。當先一人,大步流星進府,四十歲上下,麵如冠玉,目若朗星,鼻直口闊,三縷長髯瀟灑無比,穿一身紫色長袍,腰配玉帶,數十名侍衛隨侍左右。


    嚴濤先躬身行禮,“見過老爺。”


    嚴續見是管事嚴濤,記得他剛從走私回來,停下腳步,多問了一句,“事情辦妥了?”


    嚴濤道:“萬無一失。”


    嚴續心情似乎有些不好,不知在想什麽,他一停下來,所有人都跟著停下來。


    嚴續忽然見到燈光下,有一個相當出彩的少年,當真是劍眉星目,鼻若膽懸,英姿勃發,雖然穿著布衣,但身上仍然有著貴族的儒雅氣質。眼睛一亮,大驚道:“我家何時有了如此人物?”


    嚴濤湊過去,在嚴續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嚴續笑著點點頭,“我跟韓節帥也算見過幾回,大家不是外人,來人,擺宴,我要招待貴客。”


    晏寧一愣,什麽情況?


    一言不合就請客,這節奏也太快了。


    嚴府的下人們並沒有露出驚訝之色,反而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甚至有幾個膽大的俏麗丫鬟偷偷給晏寧拋媚眼。


    晏寧不卑不亢,謝過嚴續,一邊問嚴濤,“這是怎麽回事?”


    嚴濤羨慕道:“在南唐,男人有兩樣東西最受人尊重,一種是學問,一種是長相。”


    “就算學問再好,如果長相醜陋的話,也是很難在官場上混的。而如果有一副好相貌的話,就算沒有學問,有的人官宦人家招你當贅婿。”嚴濤言辭間一臉向往。


    晏寧明白了,顏值即是正義!


    晏寧裝逼的捏了捏自己的相貌,“我也沒覺得自己很好看啊。”


    嚴濤一臉苦逼,“像你們這種長得好看的人,是不會明白我們這種長得難看的人的心情的,快走吧,我不想跟你說話。”


    嚴府的下人都宴請的流程非常熟悉,熟練的依照次序,在偏廳裏擺上一件件精美的裝飾物品,如青銅燈盞,各式樂器等等。


    由於隻招待晏寧一人,所以並不費太多功夫就布置完畢,可見嚴府的廚房效率很高,可能隨時待命著。


    晏寧隻有一個感受,奢侈。


    晏寧半躺在一張古色古香的塌上,沒錯,不是椅子,是塌,可以直接躺著睡覺的那種。


    在汴梁,大家都是坐著吃飯,到了金陵,躺著吃。


    有人會問,躺著怎麽吃?拿筷子夠得著桌子嗎?


    晏寧半躺著,享受著一雙柔荑按摩肩膀的舒適,另一雙柔荑按摩大腿,半睜著眼睛,指了指其中一盤菜肴。


    一名少女嘻嘻一笑,拿筷子夾了一些,一隻碗放放在下麵,小心翼翼的喂給晏寧。


    晏寧不想回汴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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