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小不是個簡單的文弱女子,晏寧相信,如果有人能看穿探子身份的話,那個人一定是蘇小小。


    蘇小小抬眼看天上弦月,清冷的月光襯的她的臉素白如玉,伸出一隻纖若蘭花的柔荑,輕輕觸著,似乎要撫摸漫天星辰。


    蘇小小回過頭來,道:“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我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誰。”


    晏寧沒有想到,費盡探事司、春雨無數人力物力,使得自己也不得不冒險南下混進金陵的那個人,居然就這麽輕而易舉的被蘇小小說了出來。


    不過,換作任何人,都不會馬上就相信她的話。


    因為,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


    晏寧本身就是個擅長說謊的人,同樣的,他也能從蛛絲馬跡判斷別人有沒有對他說謊。


    晏寧側走一步,與蘇小小側對麵,看過去,隻見長長的睫毛在她白玉無瑕的嫩頰上留下一道淺淺的陰影。雖然被白紗覆蓋了大半張臉,但僅僅見她的眉,她的眼,已可想象她的絕色容顏。


    注意到晏寧灼灼的目光,蘇小小的眼中有些羞意,微微避讓開視線,雙手環抱,遮擋住山峰。


    晏寧道:“我憑什麽相信你?”


    蘇小小已經成精了,她是成了精的女人,是狐狸精。


    晏寧無法判斷她說的話是真是假。


    因為她說的每句話都似真似假,幾分真,幾分假,有著絕美容顏作為掩飾。


    蘇小小好笑道:“我為什麽又要你相信?”


    晏寧道:“這裏來往的人很多,要記住每個人的名字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蘇小小道:“看著我的眼睛。”


    晏寧不得不承認,這是一雙魅惑的眼睛。


    蘇小小道:“隻要我見過一麵的人,就絕不會忘記。”


    晏寧道:“從無錯漏?”


    蘇小小道:“隻錯過一次。”


    “哦?那你又是怎麽知道的,既然你分辨不出來的話。”


    蘇小小道:“隻因我不僅眼睛比別人尖,耳朵也比別人靈。”


    晏寧道:“也對,你耳朵的靈敏,我算是領教了,不然我也不會跟你在這裏賞月。”


    晏寧又道:“你一定是聽到了他的聲音,但你又怎麽能確認對方是叛徒呢?”


    蘇小小歎了口氣,“你這麽懷疑,是因為你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麽。”


    晏寧道:“你到了什麽?”


    蘇小小美眸中露出追思之色,“三個月前的一次文會,大家都很有興致,我也喝了些酒。你也知道,男人都難纏的很,他們總是熱衷於把女人灌醉,咯咯咯。”說道這裏,她嬌笑起來,橫了晏寧一眼,讓後者骨頭都酥了幾分。


    “我當時不勝酒力,來到一園中休憩,正好樹木掩蓋,讓我聽到裏麵兩人的對話。”


    “一人說,北方老家出了件稀奇事,家財萬貫的趙員外,有一個私生子。他既不希望將家產交給年幼的兒子,也不想將家產交給跟他打拚多年、年富力強的弟弟,而是想將家產交給他那個誰也不知道的私生子。”


    “趙員外為了培養接班人,他把私生子召進莊裏做長工,並且暗地裏給他找了地位很高的人做師父。趙員外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可以瞞過所有人的耳目,殊不知,這件事,他的弟弟,他的兒子,包括他是私生子,隻是假裝不知道而已。”


    晏寧變了臉色。


    拳頭捏緊又放鬆,瞳孔劇烈收縮,然後放大。


    胸膛起伏幾下,晏寧平複了心情。


    “這個故事,並不精彩。”


    晏寧的聲音有些冷,內心更冷。


    頗有隱喻的故事,不是在汴梁,不是在趙光義的府邸亦或是皇宮裏聽到,甚至不是在宋國的土地上,卻在相隔數千裏的南唐金陵,聽起來有些荒誕。


    有那麽一瞬間,晏寧甚至覺得耳朵出了問題。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晏寧是皇帝私生子的事情,就算是趙光義,也隻是有些猜測,並沒有證據確認。在汴梁也沒有謠言流傳——民間對這種緋聞有著天然的流通性。


    在汴梁幾乎稱得上是絕密,在金陵的星夜、從一個風塵女子嘴裏說出來,未免太驚世駭俗了。


    如果蘇小小沒有說謊的話。


    晏寧幾乎可以肯定,那個人,叛變了。


    毫無疑問,那個人與汴梁之間有著情報渠道往來,也隻有他這個有心人,才能在大量諸多不合邏輯的線索中,判斷出真相。


    即使如此,那個人的邏輯思維能力也太強了些。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那個人不主動與汴梁的探事司聯係,音信全無。說不定,有人在暗中替他遮蓋什麽,將有關他的資料銷毀也說不定。


    晏寧握了握拳頭,麵上肌肉卻在強大控製力下放鬆,看起來淡然的很。


    蘇小小道:“你說的對,這隻是一個尋常的家族恩怨故事。但是,那兩人的行跡可疑,躲藏在暗處,生怕人家知道。我反正是聽不出有什麽重要的,隻是看兩人小心的姿態,倒是像極了你說的探子。”


    晏寧籌措著言辭,“此事事關重大,蘇小姐請務必不要泄露出去,否則後果嚴重。蘇小姐,你對那個人,可有什麽印象?”


    蘇小小點頭應允,想了想,說道:“大抵是有些印象的,應該每次文會都有參加,不過此人每次都改變行藏,我可認不出來。”


    晏寧道:“假如他開口說話,你能分辨出來嗎?”


    蘇小小道:“就算在文會上,對方要是不肯當眾說話,人家也沒辦法啊。”


    晏寧道:“可以這樣,下個月的文會,要求每人都行詞令,必須要當眾作詞。這樣一來,就可以保證每個人都不遺落,到時,蘇小姐若是發現端倪,可以給我暗示。”


    蘇小小道:“你會怎麽做?”


    晏寧道:“自然是抓回去,稟明父親,然後再作計較。相信,經此一事,蘇小小的名聲一定再次大振。”


    晏寧心中已經打定主意,見到那人,馬上格殺,絕不能留活口。


    這樣一個通曉宋朝內部的人存在,實在是太危險了。


    南唐雖然兵敗退守江南,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宋國盡管有著壓製天下的優勢,但是也不能大意。


    曆史可能因為他這隻蝴蝶發生了風暴。


    未來的軌跡,漸漸模糊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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