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桑出門後,玉蘿撇著嘴去了廚房,今天跟小姐出門的不是她,是煙霞。


    正當她在廚房裏忙著試驗新的花茶配方時,尚青悄無聲息的落在地上,幹咳一聲引起她的注意。


    玉蘿抬頭瞥了他一眼,語氣算不上好。


    “作何?”


    求人辦事,尚青的態度放的很低,難得帶了些討好。


    “小丫……咳,玉蘿姑娘,我求你幫忙辦的事……”


    “已經跟小姐說了。”


    提起這個,玉蘿就覺得不舒服,臉色怒衝衝的,“你為什麽讓我跟小姐說這個?也忒不正經了!”


    小姐那麽忙,正事也就算了,竟然求她做坑其他護衛的事!


    被質問,尚青噎了一下,他這事求的的確有問題。


    但也是沒辦法,誰讓長青那些混蛋天天氣他,他都快抬不起頭了。


    心中心虛,人家小姑娘又幫了他的忙,尚青默默受了氣惱,一言不發。


    直到看見人小姑娘的臉色恢複,他才試探問道。


    “還生氣嗎?”


    玉蘿正低著頭炒花瓣,聞言頭也不抬,“氣你個頭!我才沒那個閑工夫跟你生氣,我忙著呢!”


    他們院裏的事,跟她又沒關係,幫他這一次也是看在上次進京前的提醒。


    尚青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麽叫多餘,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等玉蘿炒製完眼前這一鍋,繼續下一步的時候,發現尚青還在。


    她蹙眉,“你怎麽還杵在這?公子不是去了桑域閣?”


    尚青摸著鼻子,“今日跟公子出門的是長青。”


    “哦。”


    原來跟她一樣。


    看出她的想法,尚青眸光閃了閃,沒好意思說,本來公子是要帶他出門的,在院門口時,發現她沒跟小姐一起,便找了個借口讓長青替了他。


    她是被動未去,他不一樣,他是主動的。


    “算了,我看你杵在這也不像有事的樣子,那就給我搭把手吧,把那邊的蜂蜜每種都給我裝一小碗送過來。”


    使喚別院的人,玉蘿還沒那麽自大,但尚青不一樣,小姐說了,公子在桑域閣是分了錢的,所以尚青也算半個桑域閣的工人,使喚他,玉蘿心安理得。


    尚青也沒覺得被使喚有什麽不對,乖乖拿碗去裝了蜂蜜,又一一拿回來擺在她麵前。


    玉蘿用筷子在每個碗裏沾了一點,放在舌尖嚐味,然後用紙筆把口味記下來,之後才繼續製茶,將蜂蜜和炒製好的花瓣混合上砂鍋熬煮。


    整個廚房裏,漫彌著的全是花瓣的清香,和蜂蜜的香甜味,就連兩人身上也是。


    離爐火近的玉蘿出了一身的汗,好似連汗都是帶著蜂蜜花瓣香味的。


    尚青遞上了一塊手帕,讓她擦臉,不用她提醒便將她用完的東西清洗好收了起來。


    擦幹淨臉的玉蘿,看見這一幕,心情好了許多,也回想了之前他來找她的事,歪著頭想了想,問。


    “公子天天拿你試驗梳頭,一天要梳多久?”


    她很確定,自己絕對不是在挑釁,就是單純的好奇。


    尚青洗碗和鍋的動作一頓,“……一個……時辰……”


    一個大男人,天天被逼著梳一個時辰的女子發髻,難怪都快瘋了。


    玉蘿目露憐憫,又越發好奇。


    “公子現在的手藝如何?”


    尚青的表情越發一言難盡,“……尚可……”


    用視死如歸的表情說尚可,可真夠敷衍的。


    玉蘿有點想笑,又想著嘲笑的對象是主子,不應該,強行忍了回去。


    “你讓小姐幫忙,讓公子多使喚使喚其他人,還說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這個眾指的是誰?”


    其他問題,尚青還需要考慮,這個問題,他幾乎不用過腦子。


    “長青!”


    “哦~”


    玉蘿明白了,什麽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什麽心有不平,合著就是兄弟內訌。


    這個拖長尾音的哦,也讓尚青明白她的想法,頓時麵色一急。


    “我不是報複他,是他先嘲笑我的!公子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在練習梳頭,每天把時間定的格外早,但長青每天都會悄悄過來,躲在房簷上偷看,看也就算了,還嘲諷我五官太銳利,跟靈動的靈蛇髻不搭,士可殺不可辱,我倒要看看,他跟靈蛇髻搭不搭!”


    玉蘿都沒有多問,尚青在氣憤中自己倒豆子似的把經過都說出來了。


    玉蘿,“……”


    你們男子的愛好,都是如此奇葩的嗎?


    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的尚青也怔住……


    俊臉上浮現紅暈,他抿著唇,一時間竟不知作何反應。


    許久,他唰的一聲離開了,玉蘿隻看見一個黑影一閃,廚房裏便隻剩下她一個人。


    不需要顧忌的玉蘿怔愣了一會,突然放聲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原來,公子身邊的護衛都是這樣的,徹底打破了她心中對護衛冷酷、嚴肅、刻板的印象。


    現在她腦子裏隻要一想到護衛,腦中就自動浮現兩個黑衣冷臉,頂著靈蛇髻的男人,哈哈哈哈哈哈。


    樓廊外,尚青漲紅了臉,渾身幾乎快要燒起來。


    他丟了一個大人,明明沒打算實話實說的!


    還有裏麵那個小丫頭片子,你不知道輕功也沒那麽快走遠嗎?


    要笑也等我走遠了再笑成不?


    *


    另一邊,程桑和沈洵安已經來到了桑域閣。


    花商那邊的人也來的很早,程桑兩人前腳剛來,花商後腳便到了。


    當見到花商追捧的那位大師時,程桑足足愣了好一會兒。


    她沒想到,所謂的大師竟然這般的……年輕。


    就是年輕。


    眼前這個男子,分明比她大不了幾歲,就跟沈洵安差不多。


    這麽年輕的男子,就被譽為大師了,他難道幾歲就開始接觸這些?


    也不對啊,京城裏那個黎陽就是從小接觸花卉種植,但也不至於到這一步。


    程桑內心震動,好在依舊記得禮儀,並未一直盯著人家看。


    花商那邊除了這位年輕不大的大師,還來了一位管事,就是負責臨州城這邊生意,之前跟程桑沈洵安兩人有過幾次合作的管事。


    因此,兩方人還算熟悉。


    管事為兩方人介紹。


    “這位,是我們的大師,也是我們東家的公子,姓舒。”


    舒涵朝兩人拱手,“叫我舒涵就好。”


    原來不止是花商的大師技術人員,還是未來東家。


    程桑對這個年輕男子的評價又高了些許,回禮道。


    “程桑,這是我兄長,沈洵安。”


    簡單的介紹之後,管事便不再待在這礙事,主動的退到了一邊,任由少東家和程桑、沈洵安三人自己商談。


    程桑還記得自己把這位大師請來的初衷。


    “舒公子,我們店內有位大師對你十分讚賞,想要與你聊聊,不知可否?”


    “當然可以。”


    舒涵雖是技術人員,但少東家的身份,讓他並不冷硬迂腐,甚至很習慣這種客套場麵,要不然管事也不會放心把他一個人留下。


    “舒公子請跟我來。”


    程桑將人領進了鍾院,交給了鍾師傅,也沒急著離去,而是和沈洵安坐在一旁學習。


    這邊,鍾師傅已經跟舒涵聊上了。


    “之前花商那邊的盆景造型,都是出自於你手?”


    “是。”


    “後生可畏啊,那些造型你是怎麽想出來的?”


    舒涵笑,“其實也不算是我想出來的,我跟大師你不一樣,我從小就接觸這些,還有大師專門教導這一方麵的知識,才有現在的成就,但我也隻是擅長造型設計方麵,論花卉培育種植,我一竅不通。


    你想必也明白了,我們能供貨的盆景種類非常之少。”


    有再多的想法,再多的創新,再多的靈感,卻沒有材料。


    修剪來修剪去,就那幾種花和樹,也是一種無奈。


    這也是他為什麽輕易答應來臨州城的原因。


    他和桑域閣,是能互補的關係,他期待那一日。


    鍾師傅讚同的點頭,“的確如此。”


    接下來,鍾師傅拿出了不少自己之前修剪的作品,讓舒涵幫忙修改,他修改時,鍾師傅、程桑和沈洵安就站在一旁看,他還會指點三人幾句。


    “之前的枝葉太散太淩亂,我們賣的是盆景,客人買回去也是當盆景,不是種在土裏,所以造型不需要跟種植的花卉一樣枝繁葉茂。”


    “下刀要狠一點,修剪多一點,不要擔心枝葉太少損傷植株的問題,除了個別太過嬌貴的品種之外,其他都沒有這種擔憂。”


    “這邊要留白,左邊修剪的輕薄一些,給人一種飄逸感。”


    舒涵有什麽說什麽,不曾保留,三人也學到不少東西。


    這一折騰,就折騰了一上午。


    中午吃飯時,四人沒有選擇酒樓什麽的,就讓人送了飯菜來鍾院,坐在花園裏吃。


    一同來蹭飯的,還有那位之前退到一旁的管事。


    席間,管事時不時朝舒涵打眼色,三人全看在眼裏。


    許是不堪受擾,舒涵最終還是開了口。


    “我們舒氏花商有意跟桑域閣合作,不知程姑娘意下如何?”


    一上午的相處,他也弄清楚了桑域閣裏誰是當家做主的人。


    程桑沒有遲疑,“互利互惠的事,自然是求之不得。”


    舒涵笑了,“程姑娘慷慨。”


    現在的桑域閣,可不是年前的那個小花鋪了,以沈家的名號,和桑域閣在京城闖出的名堂,找上什麽花商對方都不會拒絕。


    她能答應,是看得起舒氏花商,或者說是,信任。


    舒涵對這位程姑娘的印象很好。


    同樣,程桑對這位舒少東家的印象也不錯,是個實誠人,來談生意就要談生意,沒打算玩什麽貓膩,實在明白。


    兩人互相欣賞,這一幕落在沈洵安眼裏就不怎麽好受了。


    舒涵是個年輕男人,年紀跟他差不多,最重要的是,這男人長的還不差,雖算不得什麽驚豔,但他笑起來的時候,沒有商人那種勢利的味道,反而隱隱透出一股子真誠。


    年紀小的姑娘,就喜歡這種男子。


    沈洵安暗自皺眉,連桌上的飯菜都不香了。


    下午,管事也沒再離開,跟著幾人一起混跡在花園裏。


    這回,不再是舒涵指導眾人盆景方麵的事,而是換成了幾人給他介紹花園裏的珍稀花卉。


    程桑算是鍾師傅的弟子,這些介紹的事由她來做。


    “舒公子,眼前這盆叫粉麵芙蓉,是芙蓉花的改良版本,區別就在於,顏色更純粹,香味更濃鬱,它的外觀十分受女子喜歡,是我們店裏目前最好賣的花卉之一。”


    來桑域閣交流,舒涵當然不是一點準備都沒有,粉麵芙蓉的特征,他來前就了解過了。


    他現在好奇的是,“不知這粉麵芙蓉是怎麽改良的?”


    這個問題,已經涉及到了機密,他以為程桑不會多說,甚至會一個字都不說。


    但眼前這個姑娘出乎了他的意料。


    “改良方法也簡單,鍾爺爺培育了一種叫粉蝶的花,外形跟芙蓉花相似,是同一科種,之後便將兩種花種植在一起,互相嫁接,嫁接過後花凋零留下的種子,再重新種出來。


    期間進行了數次嫁接改良,之後才得出了現在的粉麵芙蓉。”


    程桑還帶他去看了粉蝶,告訴他是怎麽嫁接的,嫁接在花的哪個位置,過程詳細的令人發指。


    舒涵震驚了,不是震驚改良花卉的繁瑣步驟,這點他早有預料,而是震驚於程桑的坦誠。


    商人重利,不管是誰都好,他身邊接觸到的商人都是這樣,包括他的父母。


    哪怕是街邊心地再好的擺攤阿婆,一旦你問她,“阿婆你的豆腐是怎麽炸的這麽香的,我想學學。”


    她也不會直接告訴你。


    因為這是飯碗,是隱秘,是人家立足的根本。


    現在,他遇到了例外。


    一時間,舒涵看程桑的目光閃閃發亮,就像暗夜中的人看見了天上的星星,沙漠中旅行的人看到了綠洲,那是一種見到希望的光。


    程桑被他盯得一愣,還來不及想明白這個目光背後的含義,沈洵安就突然橫在她麵前,擋住了男人的視線。


    程桑,“?”


    舒涵也愣了愣,隨後反應了過來,連忙向兩人道歉。


    “抱歉,剛剛程姑娘解釋時,我想到了嫁接的場景,一時過於激動了。”


    程桑自然是不在意的說沒關係,唯有沈洵安突然變臉,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舒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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