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誤會柳家了,人家沒說假話,不信你們往我這瞧,我這木芙蓉就是在桑域閣買的,一樣也枯萎了。”


    一個老漢手捧著一盆白色的芙蓉花,給眾人展示。


    花盆上,隱隱還可看見桑域閣的標誌,確定是從桑域閣買來的無疑。


    “還真的枯死了?”


    “桑域閣的品質難道真有問題?”


    有人信,也有人不信。


    不乏聰明的百姓想到了陰謀論,嗤笑道。


    “我就奇怪了,這木芙蓉枯死了,你不去找桑域閣要賠償,在我們麵前說什麽?”


    “就是,花自然是可以在桑域閣買,但怎麽枯死的,誰又知道呢?”


    被他們一質疑,其他百姓也變得狐疑起來。


    “要不,咱們一道去桑域閣問問?”


    “問就問。”


    老漢挺直腰杆,一副不懼質問的模樣。


    於是,一群人又蜂擁著老漢,來到了桑域閣。


    他們來了才發現,此刻在桑域閣裏的,不僅僅隻有他們,還有一群圍觀的百姓,以及數十個與老漢一般來質問找茬的。


    “搞什麽?突然之間,冒出來無數個養花枯死的?”


    所有人心裏都升起了一樣的念頭。


    前來圍觀的百姓被留在了店門口,老漢等人則是被春生客氣的迎進了店內。


    “幾位稍等片刻。”


    老漢與其他人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對方身邊枯死的花。


    有的是多葉花,有的是單葉花,甚至還有樹型植物的,枯死的狀態也千奇百怪,看起來完全不相同。


    老漢並不認識這些人,也不清楚他們是不是和他一樣,都接了任務,一句多餘的話也不敢說,生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其他人也是類似的想法,一個個神情凝重,默默坐在位置上。


    在他們等待之際,春生將鍾院的鍾師傅和舒涵請了出來。


    程桑不在,這種技術層麵的問題,也隻有這兩位才能解答。


    “花枯死了?”


    鍾師傅一來就擰眉掃了遍他們枯死的盆栽,單刀直入。


    “買回去後,你們是怎麽做的,說下情況。”


    他的語氣帶著幾分不耐。


    幾人對視一眼,一個最為年輕的男子率先道。


    “我都是按照貴閣的冊子做的,回去後每隔一天澆一次水,放在陰涼處,避免太陽暴曬,這沒什麽問題啊!”


    鍾師傅淡淡瞥了他一眼,眼神冰冷,“葉枯黃,枝幹幹枯,根部卻有腐爛跡象,跟你說的絲毫不符!”


    年輕男子神色一變,頓時坐不住了,氣惱道。


    “這位師傅,我是來桑域閣要個結果的,你不能因為不想給補償,就隨意拿個理由搪塞我!”


    其他人紛紛聲援,“就是,你怎麽知道就不符了!”


    明明是群不認識的人,偏偏在關鍵時刻齊心的很,鍾師傅掃了這群人一眼,內心冷哼,麵上卻不冷不熱道。


    “一看你們就不懂養花之道。”


    他看向店門口圍觀的百姓。


    “諸位,其實養花跟種菜是一個道理。”


    “我打個簡單的比方。”


    “如果諸位種的菜,根部腐爛了,一般會是什麽原因造成的?”


    一群湊熱鬧的百姓怎麽也沒想到,會接到桑域閣中人的詢問。


    愣了好一會兒,才有人遲疑道。


    “應該是澆水過多?”


    “我不懂養花,但是說種菜,我還是有些心得的,我家就住在臨州城外的杏林村,祖上三代都是農夫,種田種菜那是老本行。”


    “說的有道理,要麽就是澆水過多,菜根在水裏泡久了腐爛了,要麽就是蟲害之類的。”


    鍾師傅又問,“那如果菜葉子發黃幹枯呢?又是何原因造成的?”


    “這個就更簡單啦,種過菜的都知道,缺水和暴曬才會如此。”


    鍾師傅不說話了,重新轉向幾人。


    “現在你們懂了?”


    幾人臉色難看,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枝幹幹枯,葉片發黃,花朵凋零,這是缺水暴曬之相。


    而根部腐爛,卻是澆水過多之相。


    這兩者,互相矛盾。


    年輕男人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一張勉強算得上清秀的臉漲的通紅,又不願意就此服輸。


    “你說我說的不符,那你說,我這花是如何枯死的!”


    鍾師傅摸了把胡子,神色淡漠。


    “還能如何,白日裏扔陽光下暴曬,晚上又翻倍澆水,一時旱,一時澇,又不給它緩和適應的機會,可不就這樣了。”


    隻有這樣,一盆花枝葉和根部,才會是兩種相反的情況。


    全中。


    年輕男人臉色煞白,再也說不出嘴硬的話來,朝身邊幾人看了一眼,一言不發的抱著枯死的花盆離去。


    “走了一個。”


    “一看就是故意來混好處的。”


    “我就說,桑域閣怎麽可能這麽差勁,分明就是這些人圖謀不軌。”


    走了一個年輕男人,百姓們反而看的更起勁了,一雙雙利眼緊盯店中的幾人,盯的他們頭皮發麻。


    老漢忽然覺得有些不妙。


    找他的人隻是說,按照約定好的來找茬,卻沒說,桑域閣中還有這等高人在。


    這要是被戳破了謊話,他以後豈不是無臉見人了?


    不管幾人怎麽想,鍾師傅已經催促下一個了。


    “接著說。”


    幾人咽了咽口水,又有一個老婦人道。


    “我買回去這盆花挺好的,就是這兩天忽然焉了,花瓣也掉了不少,大師可否幫我找找原因?”


    知道栽贓討不到好處,換套路了?


    鍾師傅看了她一眼,又望見她身邊那盆還算完好的花,倒是了然幾分。


    原來是花還沒枯死,之前的套路行不通。


    “稍等。”


    這回,鍾師傅沒急著自己下定論,而是讓跟他出來的舒涵去看。


    舒涵接到他的指示,明白鍾師傅這是想讓他融慣之前所學的知識,順從的去了。


    將老婦人帶來的雪絨花上上下下看了個遍,他沉吟道。


    “土中濕度適宜,不是澆水的問題,雪絨花怕日曬,你可是放置在陰涼處?”


    老婦人點頭,“是,就放在我房裏。”


    “那就也不是日曬的問題,應該是施肥方麵的關係。”


    舒涵在這也不是白學的,許多東西都已經吃透了。


    “從桑域閣買回去的花卉,花盆泥土裏含肥量正好,不需要額外施肥,這盆花是肥度過高了,所以才焉焉的。”


    老婦人又問,“何解?”


    “簡單,讓它自行恢複即可,短時間內千萬不要再施肥了,不然燒壞了花根,那就真的沒救了。”


    “多謝大師解惑。”


    老婦人也退下了。


    之後,店裏的數十人各自訴說了自己花卉的病因,在鍾師傅和舒涵的合作下,一一化解。


    各種養花有關的知識,聽得店門口的一眾百姓,如癡如醉。


    原來,養花也不難嘛。


    隻要知道了花卉的習性,按照它的習性照料,簡單的很啊。


    終於,輪到了最後一人,也是那個老漢。


    這會的老漢,早就沒了之前的淡定,眼看著來找茬的人一個個被揭穿離開,他心裏隻剩下惶恐。


    “大師,我這盆木芙蓉……我也不清楚是怎麽枯死的,水我澆了,太陽我也曬了,也沒額外施肥,你看……”


    這已經是他結合之前那些人,斟酌之後最穩健的發言。


    鍾師傅再次派出了舒涵。


    舒涵看了半天,結果什麽也沒看出來。


    他朝鍾師傅搖了搖頭,示意他一起來看。


    鍾師傅提步上前,用手摸了摸盆中枯死的木芙蓉——


    這是一盆早就看不出原型的木芙蓉,枯死的很徹底,就剩下一根粗壯的主莖,泛著幹枯的黃色。


    他看了看主莖的根部,毫不意外發現這一片的泥土很是鬆軟,像被什麽撬開過一樣。


    “燒死的。”


    老漢愣神,“啊?”


    鍾師傅解釋,“肥害,就是施肥過多,根莖被燒壞了。”


    “哦。”


    老漢依舊不是很懂,但還是乖順的點了點頭,“那我沒什麽問題了……”


    在鍾師傅古怪又詭異的眼神中,老漢如身後有惡鬼在追一般,捧著花盆就跑了。


    至於補償,他才不要!


    那些人都沒要到,他憑什麽能要到!


    他可不想被桑域閣和沈家盯上。


    來找茬的人,一瞬間跑光了,圍觀的百姓看了一場大戲,心滿意足的離去。


    “我就說桑域閣沒問題,瞧,明明就是他們自己的問題。”


    “不過是聽說了柳家的事,也想來混水摸魚罷了。”


    “畢竟三千兩銀子嘛,還白送一盆一模一樣的花。”


    這數十人的行為,直接被百姓們定義為心懷鬼胎,桑域閣的名譽反而借此被洗清了。


    “一出鬧劇。”


    聽著遠去的議論聲,鍾師傅評價道。


    舒涵對此不感興趣,反而很關心剛剛老漢那盆木芙蓉。


    “那真的是肥害?根莖的情況有點像,但花盆的泥土裏沒有施肥的跡象啊。”


    鍾師傅感歎的將之前柳家來找茬,程桑發現的事告訴了他。


    “這就是手段,背後之人,對我們種植的手法很是了解。”


    舒涵恍然大悟。


    “難怪出了之前那件事!”


    他是聽說了這件事,但沒放在心上,他還以為是真的品種有問題。


    畢竟,每天從桑域閣賣出的花卉不少,偶爾有那麽一兩盆有問題也正常。


    “剛剛那盆木芙蓉,跟之前柳家他們那幾盆花一模一樣,應該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舒涵一驚,“那我們要不要派人跟著?”


    鍾師傅撫著胡子,一派淡然,“不必,盯著他還不如盯柳家。”


    “這倒也是。”


    ……


    等消息傳回柳家的時候,柳夫人和柳琴心母女二人心態都崩了。


    “又沒成?”


    “怎麽回事?”


    等下人將鍾師傅和找茬的數十人表現一一說過之後,柳夫人氣的差點派人打斷老漢的腿。


    “這個蠢貨!我那般囑咐於他,讓他按我說的辦,他竟然什麽都沒做!”


    當時那種情況,隻要老漢提出質疑,說我沒施肥,問題就丟回給桑域閣了。


    沒錯,枯死的木芙蓉根莖是有燒傷現象,但桑域閣沒證據啊!


    隻要他死不承認,說我沒施肥,不信你看,泥土裏都沒施肥的氣味,誰敢說你說謊了。


    就算桑域閣的人說你換泥土了,誰信?


    你桑域閣出品的花泥你認不得?


    找茬這種事,講究的就是一個胡攪蠻纏,她特意從百人中選中老漢,因的就是這個特質。


    結果老漢倒好,因為前麵那些人的失利,桑域閣什麽都沒幹,他自己就把自己嚇住了,對方一開口,他一句話沒反駁,灰溜溜的就跑了。


    “真是氣煞我也!”


    “混賬東西,上不得台麵!”


    柳琴心連忙給母親倒了杯茶下火,“娘你先別生氣,是我們高估了這些泥腿子的氣性,但不成功也不要緊,左右桑域閣的名聲已經受了影響,那位大人的吩咐我們也做到了。”


    柳夫人一想,也有道理,接過茶抿了口,火氣總算消了些。


    “既然如此,那此事就先放一旁,有機會再說。”


    ……


    桑域閣品質的問題,就這麽暫時解決了。


    之所以說是暫時,是因為最初的源頭還沒解決。


    柳家決定暫時放過沈家和桑域閣,卻忘了問沈家和桑域閣會不會放過她。


    是夜。


    步入春天的臨州城,夜晚逐漸熱鬧起來。


    柳府前的街道,徹夜不熄的紅色燈籠掛在房簷下,打下一片橘紅色的光。


    守門的門衛打了個嗬欠,關上了府門。


    在關門的那一刻,一陣微風吹過,門衛打了個寒顫,快要睜不開的眼睛不自覺瞪大了些。


    “夜晚了還是有點冷啊……”


    “這個風可真凍人……”


    無意識的搖搖頭,他轉身走遠了。


    誰也不知道,在門衛走遠之後,一個黑影出現在牆角,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


    這一夜,柳府裏一如既往的平靜,隻是,某個院子裏,少了一盆平平無奇的花卉。


    同一時刻,隔著一條街的周府、齊府,也發生了相似了一幕。


    *


    次日,程桑看著出現在自己桌前的三盆花,麵無表情。


    “皎雲。”


    皎雲眨巴著眼,“小姐。”


    “什麽時候拿回來的?”


    皎雲想了下時間,“在小姐睡著後不久。”


    那就是天剛黑的時候??


    程桑眉頭一緊,“除了你,誰還去了?”


    她隻說要把這三盆花拿回來,拿回來的方式是她們自己做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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