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開始西斜時。


    珩州府城門在望。


    秋葵歪頭道:“前麵就是進城了。”


    梁獅抬手,示意馬車停一下,等秋葵勒馬停車,他就拍了拍身後車廂,道:“少主,前麵就是珩州府城,在進城之前,咱們要先去一處地方。”


    李乘風探出頭來,疑惑問:“去什麽地方?”


    “去了便知。”梁獅不願多說,又朝車廂裏道:“陸小姐,這裏應該已經安全,便是武陽穀也不敢在此地行凶,你盡可放心。”


    陸柔聞言,也探出半個身子,看了看官道前方的城門,確定是珩州府城到了,便收回目光,疑惑道:“你們不與我已通過進城?”


    梁獅道:“我們還有些私事要去辦,就不能繼續送陸小姐進城了,想必你應該有聯係到城中飛雲閣幫眾的法子,通知他們來此接你。”


    陸柔點點頭,道:“既如此,請稍後。”


    說完,她從衣袖裏取出一物,往車窗外一拉,砰的一聲響,一道彩光衝向空中,發出一陣尖銳的汽笛聲,接著在空中炸開,灑下一片星火。


    “是流彩星火符。”梁獅低聲道,顯然是聽音辨物,猜出陸柔用來聯係城中飛雲閣幫眾的東西的來曆。


    “梁伯知道這眾符?”陸柔很驚訝,道:“這種符極少作聯係用,即使是飛雲閣裏,一般弟子都沒見過,想不到梁伯光聽聲音就猜得出來。”


    “以前見識過,眼睛瞎了後耳朵更靈光了。”梁獅笑笑道。


    李乘風湊過去,笑嘻嘻道:“陸小姐,還有沒有多的,送我幾張唄,哪天有求於你,也能快速聯係到飛雲閣的人。”


    陸柔拿出兩張,遞到他手裏,道:“還有兩張,都給你吧,以後有事找飛雲閣,就說是我朋友。”


    李乘風沒有客氣,直接收起來,哈哈笑道:“那就多謝陸小姐了。”


    等了沒多久,數匹快馬猛地從城裏衝出,飛一般朝馬車這邊奔來。


    “小姐!真是小姐!”


    還隔著數十丈遠,衝在最前麵的那匹馬上麵的大胡子壯漢就看見了走下馬車來的陸柔,頓時高興地大叫起來,那聲音,中氣十足,分明就是個武功高強的人。


    “盧重叔叔!”


    陸柔也認出大胡子壯漢來,激動揮手。


    “既然是飛雲閣的人來了,我們也走吧。”梁獅催秋葵趕馬車,似乎不想跟那幾個飛雲閣的人碰麵。


    秋葵勒轉馬頭,驅車離開官道,往一條小徑駛去。


    呼~砰!


    大胡子壯漢忽地從馬背上一躍而起,像隕石一樣砸落到陸柔麵前,高大地仿佛一座鐵塔,雙手抓著陸柔的肩膀,高興道:“小姐,你沒事就好,可嚇死我們了,要不是看到你發出的信號,我就要殺上去武陽穀找燕赤天那王八蛋要人了。”


    陸柔跟受委屈的孩子見到寵溺自己的長輩一樣,抿著嘴,眼睛泛紅,道:“盧重叔叔,你們怎麽才來呀,我把五伯伯和孫大娘弄丟了,我找不到他們……”


    篤篤篤……


    馬蹄聲如急鼓,後麵的幾匹快馬趕到了,每匹馬上麵,都有一位飛雲閣的強者。


    叫盧重的大胡子壯漢安慰道:“小姐,我們已經找到左崇長老和孫大娘,此刻就在城中。”


    聞言,陸柔又驚又喜,道:“真的?”


    盧重看了一眼馬車離去的方向,目露思疑神色,他拍拍陸柔的肩膀,道:“進城見到人,你就知道我沒騙你。你是乘坐那輛馬車回來的?馬車裏的是什麽人?”


    陸柔轉頭望去,已經見不到馬車的影子了,便搖搖頭,道:“一個萍水相逢的朋友,走吧,我們趕緊進城。”


    見狀,盧重便不再多問,與一眾飛雲閣的強者護送陸柔進城。


    ……


    馬車裏。


    李乘風依靠著窗沿,懶洋洋坐著,說道:“梁伯,剛才那個盧重,你認識?”


    梁獅不鹹不淡道:“一個手下敗將。”


    李乘風斜眼看人,狐疑道:“那你剛才跑什麽跑,好像很怕跟他碰見的樣子。”


    梁獅哼了一聲,道:“我是不想刺激他。”


    李乘風嗅到了八卦的味道,陰陽怪氣道:“聽起來,你們之間還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啊,說來聽聽?”


    梁獅裝睡,不想多說。


    約莫過了一炷香時間,馬車到了一條江邊,停在一戶漁家院前。


    梁獅翕動鼻子嗅了嗅,呢喃道:“這股子魚幹味道,還是沒變,是這個地方了。”


    說罷,跳下了馬車,回頭對李乘風道:“少主,你且在這等候,等我叫你再進來。”


    李乘風大惑不解,問:“梁伯,裏麵住的是什麽人啊?”


    梁獅沒答,拄著拐杖一瘸一瘸地走進院裏。


    穿過晾曬著許多魚幹的院子,他走到了屋簷下,對那個正在編織魚簍子的赤腳中年漢子道:“昆吾刀已認主,我來你這拿回點東西。”


    漢子沒抬頭,也不吭聲,自顧自地編織著魚簍子,手上的活很仔細。


    梁獅歪頭,聲音漸冷,道:“是你給,還是要我動手拿?”


    勁風起,院中有殺氣凝聚,暗流洶湧。


    撕拉!


    漢子肩頭的布衣毫不征兆地裂開,露出古銅色的肌膚。


    梁獅手裏的拐杖動了動,漢子手裏的魚簍子頓時崩散開,竹片散落一地。


    “唉……就差一點織好了。”漢子歎了一聲,無奈搖頭,喃喃幾聲後,抬頭沒有看梁獅,而是望向院外那輛馬車,道:“他的身體問題,非玉脂冰魄和玄冰神水訣不能解。”


    “那是以後考慮的問題。”梁獅冷冷的道:“現在,我教他練刀,需要從你這拿回那點東西,本該屬於他的東西。”


    “你這是在害他。”漢子皺眉道。


    “未必。”梁獅說道:“霸王養刀法,再加七分歸元氣,能減緩烈陽鎖龍心脈發作。”


    “七分?”漢子霍地收回目光,死死的盯著梁獅,目有怒色,臉上也緊繃起來,沉聲道:“你這是要我死!”


    “給你留三分,已經仁至義盡了!”梁獅麵無表情,寒聲道:“別忘了,是誰讓你活命到現在的!又是誰,給了你歸元氣法訣的!你,欠她太多,別說這區區七分歸元氣,就是拿你這麽一條命,也是應該的!”


    聞言,漢子臉上浮現痛苦之色,漸漸又被頹喪取代,苦笑道:“也罷,還回去,我也就心安了。隻是,你這樣做,也不過是減緩烈陽鎖龍心脈推遲兩到三年時間發作,不得到玉脂冰魄和玄冰神水訣,終究是沒用,他最後還是會死的。”


    “兩年,三年,就是有機會。”梁獅冷冷道。


    “這是你的決定,還是他的選擇?”漢子質問。


    “你可以自己問他。”梁獅說著,轉頭朝外麵喊道:“少主,進來。”


    李乘風聽到叫喊,便走了進去。


    梁獅指了指漢子,對他道:“少主,你來親口告訴此人,這輩子是要當個普通人,還是願意冒險練刀?”


    李乘風看著漢子,不知道此人是誰,想了想,認真道:“人活一世,如果連這個世界的樣子都沒機會看到,不知天地廣闊,不知江湖高遠,那樣的人生,與被人圈養起來的豬羊有什麽不同?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我覺得這樣的人生才有意義。”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漢子愣住了,隨後看向梁獅,道:“能隨口說出這麽霸氣的豪言壯語,或許真的適合霸王養刀法,這七分歸元氣,我給!”


    梁獅嘿嘿一笑,糾正道:“不是給,是你該還的!”


    漢子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比哭聲還要難聽。


    “梁伯,你們在說什麽啊?我怎麽聽不懂,還有此人又是誰?”李乘風一臉迷糊,滿腹疑問。


    結果,他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那漢子一掌朝自己拍來,嚇得差點要扔出左崇送給他的那張六品殺符。


    嗡!


    漢子的手掌按在李乘風胸膛上,一股玄青色的真氣從他掌心處湧出,灌入李乘風體內。


    “啊~!”


    李乘風痛苦慘叫,仿佛身體要炸裂一般,四肢百骸熾熱無比,血液像是烈火一樣沸騰,皮肉筋骨,五髒六腑撕裂般刺痛。


    噗的一聲,他口噴鮮血,白眼一翻,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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