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航努力地壓製著情緒,繼續說道:”等我們趕了快半天,我發現鄭航越來越虛弱,就馬上掉頭朝山下走,但,已經來不及了...他把自己的衣服,睡袋,幹糧全部給了我,跟我說了一些家裏的事,就咽氣了。我一個人又走了兩天,才回到山下,我知道我是靠著他給我的物資,才活了下來。我當時就想叫人一起上山去找他的屍體,但是我太累了,沒來得及開口,就昏睡過去。醒來已經在貢連城區的醫院了。“


    “那後來你去找了嗎?”金笑笑問道。


    鄭航講完了最艱難的部分,像是鬆了一口氣,回答道:“找了好幾次,我每年都會去貢連看看,但是當時頭腦很不清楚,根本想不起來路線,貢連山脈那麽大,每年在裏麵遇險的人沒有百個也有十個,找不到屍體的多了去了。”


    張盛銘心情沉重地點了點頭,說道:“所以,你用了他的名字?”


    “是啊,”鄭航站起身,動了動脖子,走到窗邊,雙手扒著窗沿望著天,“我本來也許是可以救他的。當時我們在山腰上,離下一個營地不到一天的路程,而且身上的東西也隻夠再支撐我們一天,所以我明知道他的情況越往海拔高的地方行進就越危險,但還是懷著走到下一個營地就有醫護人員的想法,執意上山。因為不熟悉地形路線,找營地的過程很不順利,其實要是當時我們咬咬牙,當下就決定下山,說不定就都活下來了,都能活下來。“鄭航的聲音越來越輕,輕到幾乎聽不分明。


    金笑笑聽的心裏一緊,走上前去,猶豫著還是拍了拍鄭航的背,說道:“這麽久了,也不必自責了,跟我們去見見鄭航的父親吧。”


    “同行時,他和我說過一些關於他父親的事,說他住在星耀市,說自己離家出走,已經好幾年沒回家了。”鄭航也不答應,隻是繼續說道,“後來我就改了我的名字,一個人來了星耀。那以後我也完全收了心,找了個姑娘成家生了孩子。我身上有兩條命,我不能按照以前那樣任性地過活了,我得連他那份一起賺回來。”


    張盛銘也緩緩地踱著步子走上前來,說:“走吧,現在可以去見鄭老伯嗎?“


    鄭航轉身,看了看金笑笑,又看了看張盛銘,沉默著。房間裏安靜的就像是深夜的雪山,隻有冰冷刺骨的寒風如同洶湧澎拜的沉湎與懊悔,糾結與彷徨,帶著補償與贖罪的欲望呼嘯著,將鄭航永遠地鎖在了那一夜的無助裏,困在了自那起日日夜夜的懺悔裏。


    “好,”鄭航還是回答了,“我覺得這應該也是他的意思,我明天去找你們。”


    金笑笑和張盛銘回辦公室,一路無話。李文婷等在事務所,開門見到兩張蒼白地如同剛從冰水裏撈出來一般的臉,還以為兩人挨了一頓胖揍。


    “沒事,婷婷。”張盛銘擺了擺手,”你叫鄭老伯,明天過來吧,人,我們找到了。“


    ---


    翌日,鄭老伯和鄭航如期赴約。


    誰都不敢先告訴鄭老伯實情,隻能盼望著鄭航能說地委婉體麵一些。但鄭老伯看見鄭航拿著一件登山服走進辦公室時,眼神就早已黯淡了下去。


    “伯父,我叫王攀,是鄭航的朋友。”鄭航看了看手裏的衣服,又看了看端坐著的已過花甲之年的老人,眼眶瞬間就紅了,“他之前一直和我提起你。”


    鄭老伯頑強地牽了牽嘴角,說道:”是嘛,他不是一直把我當仇人?“


    王攀本能地回了一個笑,也坐下了,“是啊,他和我說了很多你們之間的矛盾,還問我該怎麽解決。


    “那種極限運動,是隨便就能去的嗎?”鄭老伯神情出人意料的平靜,也許他心裏早就當這個十五年未見的兒子已經過世了,“家裏什麽都給他安排好了,銀行的崗位!”


    鄭老伯說著,朝眾人揚了揚手,聲音裏已經有了些許哽咽,“那個年代!銀行的工作,多少人擠破了頭都進不去啊!他非不要,非要去攀岩,爬山,下洞穴,我們不讓他做的,樣樣都感興趣,讓他做的,看都不看一眼!”


    “鄭航倒沒和我說這些,他隻是說你們從小就把他丟在爺爺奶奶家,養到十五六歲才接到身邊,他根本不知道怎麽和你們溝通,說不上兩句就要吵起來。”王攀靜靜地說著,顯然應該已經花了一夜的時間,好好回憶準備過了。


    鄭老伯搖了搖頭,衝王攀伸出了手,接過了他手裏的登山衣,靜靜地低頭看著,問道:“這是他的嗎?”


    “是。”王攀說道。


    “他埋在哪裏?”鄭老伯抬起頭,直直地看著王攀,眼睛裏都是細細的血絲,和轉瞬即逝的戾氣,“什麽時候的事啊?”


    王攀一下子控製不住地掉起了眼淚,拚命地深呼吸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張盛銘見狀,趕忙上前拍了拍王攀的肩旁,回答道:“十幾年了,前段時間的東西是王攀寄的,說是因為鄭航給他托了夢。”


    王攀表示感謝地拍了拍張盛銘的手,繼續說道:“鄭航在貢連雪山,他過世前告訴了我家人的名字,但又不讓我透露死訊。說是你們總以為他在外麵過得很好,所以不必通知你們。”


    “哼,那可不是嗎,”鄭老伯握著登山衣的手漸漸開始顫抖,“他最恨的就是我們這個家,一到了外麵可不就是過的好嗎!”


    “還說了什麽嗎?”鄭老伯沉默了許久,得知死訊後他一直保持著克製,倒是王攀早就泣不成聲。


    “笑笑姐,這老頭到底難不難過,他兒子死了啊!”李文婷鼻子也發酸,看著金笑笑問道。


    金笑笑摸了摸李文婷的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道:”可能,他心裏早就明白了,今天隻是證明結論而已。這單倒是真的不如不接,看得我心裏難受的很。“


    王攀抽泣著,斷斷續續地說道:”他最後跟我說,他原諒你了。“


    鄭老伯此時才像是被雷擊中一般,顫顫巍巍地站起了身,將信將疑的重複道:“原諒?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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