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著這個剛剛從喧鬧中得了小憩機會的城市,四下安靜地不像話,連焦黃的路燈發出的蜂鳴聲都像是直接灌在了幾人的耳道裏一般,擾地人心神不寧,躁鬱的感受毫不受控地從胸腔漫溢出來。


    何元捏了捏有些吃痛的手,剛剛那一拳落在了萬肖衡的顴骨上,實打實的力道,半分沒有客氣。隻是沒過半分鍾,他就後悔了,不管那小子嘴上多麽不把門,他也萬萬不該自己給對方送上一個日後可能會用來掣肘金笑笑的籌碼。本來罵上幾句就能翻篇的事,現下他這一拳在萬肖衡眼裏不就是拱手奉獻了一個莫須有的曖昧關係的鐵證。


    金笑笑驚了一下,挪了半步還是沒有上前,抬著手猶猶豫豫地朝萬肖衡的方向伸了伸,又放下了。“對不起...“


    “什麽?“何元聽清了,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了看金笑笑,嘀咕道:”算了,也不指望你能硬氣一回。“


    萬肖衡似乎還沒有從突然被襲擊的衝擊中回過神,一手捂著臉頰,筆直地站著,像是被釘在了地上。


    “行了,道歉了,你就收著,我回了,你自己把人送回去吧。”何元提高了音調,動作誇張地揮舞著雙臂,裝醉這種事他似乎有一種無師自通的天賦。


    萬肖衡冷笑了幾聲,伴著深夜裏還帶著些涼意的春季的風,讓人遍身涼意。


    “應該是我走,我才是多餘的那一個。”萬肖衡邊說邊靠近金笑笑,捂著臉的手移開後,露出了一片青紫的痕跡,“我知道你們感情深厚,那你何苦出來禍害別人?有意思嗎?”


    何元聽得心裏直罵娘,隻是理智告訴他,這個時候他不應該再出麵,哪怕說半句話在那個沒氣度的男人眼裏都是隱晦愛意的證明。


    金笑笑深吸了幾口氣,撫著胸口順了順氣,仰頭直視著萬肖衡緩慢地說:“我和他們是好朋友,我已經二十八歲了,我知道什麽是男朋友,什麽是好朋友。”


    “行,你的好朋友,真夠義氣,我才說了一句。”萬肖衡說著,指了指臉上的傷,“我知道你單純,你這麽想,他可不一定,剛那一拳可別不是做賊心虛。”


    金笑笑不是沒聽出話裏的意思,不但揶揄何元四處留情,更諷刺自己心思深沉。想到這樣的話術居然是從自己五年來最喜歡的男友口中說出來的,心中不禁一陣委屈,嘴裏也連帶著泛酸,竟然還有生理性幹嘔的衝動。


    何元眼看著金笑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白的近乎病態,有些站不住。“好了,有什麽明天再說不好嗎,我們今天都喝多了,你非要在這時候,在大街上吹著風跟兩個酒鬼過不去是嗎?”


    “我要是不出現,你們兩個酒鬼的臉都要貼到一起去了,說不定...“萬肖衡也不知道為什麽今日自己會這樣刻薄反常,每一句出口的話,都讓自己厭惡不已,隻是落了地,驕傲的他是不會絕不會承認後悔的。


    金笑笑胃裏一陣翻江倒海,拿手頂著左腹,蹲下身去。


    萬肖衡眼裏掠過幾分焦急,也跟著蹲了下去,握了握金笑笑的手,冷的像冰。”你還好嗎?“他極不自然地詢問道。


    “我解釋過了,你不信就算了。宋棋的事我不怪你了,現在看起來也不是件壞事,以後我也不會再提。這幾年,我習慣了壓抑依賴,你要是不習慣,我可以改,或者你要是不喜歡了,可以分開。”金笑笑額上冒著冷汗,語氣也堅定的如同一塊硬鐵。


    萬肖衡一時語塞,別過頭吸了吸鼻子,手上使力想把人拽起來。


    金笑笑將整個人的重心放後,全身心地抗拒著,重重地甩開了萬肖衡的手,皺著眉艱難地起身,每動一下,她都能感受到腹腔中的髒器在叫囂著痛意。


    何元總算看不過眼了,管他什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直接或間接的葬送在這四人手上的感情還少麽,今天也不差金笑笑這個蠢女人,他要攙扶的動作還未進行到一半,就被金笑笑厲聲喝止。


    “你也住手!誰都別跟著我!都給老娘滾的遠遠的!”金笑笑臉上都是笑意,但眼底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亮晶晶地像是噙這淚。


    說著,金笑笑順手攔下了一輛剛巧路過地的士,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你看吧,你聽聽你女朋友講話的口氣!帶點腦子行不行!她要是對你沒興趣,半年前早就把你吃幹抹盡了!”何元被吼了幾句,剛好把氣撒在萬肖衡身上,慷慨激昂地罵了許久,才垂著頭離開。


    萬肖衡麵無表情地站著,隻看著何元地嘴張張合合,卻聽不見聲音,他的五感都被集中在了摩挲著一隻首飾盒的左手上,它仍舊靜靜地躺在自己大衣的口袋裏,作為一個道歉禮物,它原本應該已經戴在笑臉盈盈的金笑笑脖子上了。


    他怎麽會把事情搞成這樣,或許是因為今晚在會議上和何勉林大吵了一架,心頭本就不舒服,隻是他幾個鍾頭前明明還為何元說話來著,剛剛卻無端生出了那麽多的厭惡與惡意。


    萬肖衡何嚐不知道金笑笑壓抑依賴的習慣,她當初甚至連開始一段認真的戀情的勇氣都沒有,這樣沒有安全感的女生,會在深夜自己乖乖叫車,會不敢直接表達不滿,會和朋友同路回家,就是不願意麻煩男朋友,仿佛這樣的索取會消磨對方的喜歡一般,如此小心翼翼,戰戰兢兢。


    他太明白金笑笑需要什麽了,也懂她心裏不能觸碰的底線在哪裏,他這樣放肆的試探究竟是出於什麽目的,他也說不清。說到底他也是個害怕愛人溜走的小孩,竟也會想著耍耍心機好讓對方對自己心懷愧意,不會再將他的熱愛棄如敝履。


    路邊傳來幾聲野貓的叫聲,張盛銘把握著禮盒的手又緊了緊,張望著想打一輛車盡快回到家裏,現在的他隻想安安靜靜地臥在床上,睡上一覺,要是能聞著愛人發上淡淡的洗發露的味道入睡就更好了,若是沒有,他突然也不那麽介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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