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然的眼裏漸漸有了說不分明的東西,隔著一層薄薄的水汽,似是要淡化她隱藏起來的難舍與不安。對於眼前這個男人,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承認自己難以控製的心動,即便是在她下定決心開始新的生活之後,依舊不可避免地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時,從心底油然而生無邊的悲切與占有欲。


    說來也是,若不是因為異國那一個個無法入眠的夜晚裏的次次夢回,她也不會給自己又再出現在張盛銘麵前的任何可能性。


    “懦夫,你讓我嫁給他不好嗎,我跟你已經結束那麽久了,你還來管我幹什麽?”劉然的情緒來的凶猛,被她小心翼翼地壓製著,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連著聲帶也發出顫音。


    張盛銘的嘴角也跟著顫抖了起來,劉然眼中若隱若現的淚光告訴他若是這次他就這樣放她走出這間餐廳,他們之間這十年的糾葛就真的結束了,但若是他再向她走一步,或許餘生都是對方了。他可以承受這樣未知的風險嗎,他的愛可以支持他在歸於平淡的日日夜夜中自願地自己困在華美的牢籠中嗎。


    他在猶豫,劉然明白。


    “你不用回答了。”劉然閉著眼歎了口氣,緊咬著牙根用手抵著桌邊一推,借力起身說道,“歡迎你月底來參加我的訂婚典禮,請柬明天就會發過去了,帶你同事一塊來,叫宋齊飛也來。”


    劉然的語氣愈來愈平靜,她淺笑著說完,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漸漸走遠了。


    張盛銘心像是被蛛絲纏了幾百圈一樣,亂的理不出一點點思緒,隻是低著頭,聽著腳步聲漸遠,在包廂的門口停了幾秒,或許劉然在那一瞬間的恍惚中聽到了什麽聲音,那是張盛銘在心中的歇斯底裏的挽留。


    “你為什麽不留下她?”金笑笑接到了張盛銘的電話,聲音裏濃鬱到抹不開的愁緒,自責,委屈讓她立馬意識到他和劉然之間的連續劇似乎這次真的要完結了。


    “你來陪陪我吧,我找不到何元…”張盛銘幾乎是在哀求了,帶著哭腔,“我和她結束了,我留不下她,我沒有那個能力和勇氣,我做不到…”


    “你在哪?”金笑笑試探地問了一句,本能告訴她張盛銘現在很需要陪伴,但是她卻是那個最不應該在這樣的時刻出現的人,她的出現或許才將會是真正斬斷他與劉然緣分的最後一根稻草。何況她與萬肖衡之間的關係也經不起她一次次的探底,她和他之間遠還沒有建立起無需解釋的信任。


    張盛銘平靜了許久,聲音因為長時間的壓製變的有些沙啞,“我在辦公室,沒事,你要是不方便過來,我就跟夢鬆聊聊吧…”說完,張盛銘發出了一聲很不合時宜的冷笑。


    他怨恨自己的懦弱,從頭至尾他因著昔日戀人深陷魔爪而產生的憤慨,不甘似乎都統統被他的猶豫與懷疑拋之腦後,他有勇氣阻止,卻沒有勇氣接過逃離惡魔之口的公主的手。因為他明白他們兩個之間的問題從來都不是那個男人,也不會因為誰的退出或者誰的心軟而迎刃而解。他們三年前就是不同的人了,僅存的愛意忽濃忽淡,他不確定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能支撐兩個人多久。


    他不想做這樣單純的選擇,不是周青山便是自己,他隻想劉然可以覓得良人,而他現在還擔不起“良人”這個名號。


    金笑笑趕回咖啡店的時候,譚青遠和何勉林仍在說笑,她也不說明原由,上前便拉起了譚青遠的手:“走吧,跟我去一趟事務所,幫個忙,當我欠你的。”


    譚青元聊地正在興頭上,絲毫沒有覺察到金笑笑返回。“發什麽瘋,沒…”譚青遠本能地一甩手,突然意識到何勉林正坐在對麵,自覺失態,連忙改口,“什麽事,好好說。”


    “你盛銘哥快“死了”,陪我去救他,我一個人去不合適。”金笑笑自知說的混亂,但也有信心譚青遠能領會。


    果然,譚青遠勾了勾嘴角,“幫他還是幫你?那我當證人是麽?”


    “去吧,既然笑笑小姐需要幫手,舉手之勞而已。”金笑笑無暇顧及何勉林話中的意思,管不得他到底聽懂了幾分,或隻是客氣地順水推舟,隻是禮貌地衝著他笑笑,又重新搭上了譚青遠的手。


    ———


    張盛銘看見譚青遠,心中難免有些愧疚,“對不起,笑笑,我實在找不到何元,隻是想找人喝酒。”


    “知道!買了才來的!”譚青遠似乎沒有想象中的不耐煩,舉起手中的塑料袋晃了晃,“我也想喝罷了,千萬別覺得欠我!”


    金笑笑看著黑暗中一個人趴著坐在工位上的張盛銘,夢鬆正在他的腳邊一聲聲地叫喚著,似是也在表達著自己微不足道的關心和寬慰。


    “你知道夢鬆為什麽最不喜歡你嗎,你就這麽任由它扒著你的褲子,啞著嗓子叫,也不摸摸它可愛的小腦袋!”金笑笑開了燈,刺地張盛銘微微眯起了眼,不由地抬手擋在了眼前。


    金笑笑走了過去,歎著氣拍了拍張盛銘的肩,又把夢鬆攬在了懷裏。“來吧,陪你喝,喝個你死我活!”


    “謝謝你啊,為難你了。”張盛銘何嚐不明白金笑笑的心思,他難看地笑了笑,扶著桌子艱難地站了起來,突然整個人撲在了金笑笑身上。“我沒有執念啊,我就是不甘心,她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


    張盛銘的聲音輕輕地,掃在金笑笑耳後,卻讓她渾身發涼,她艱難的抬起了手,不輕不重地在張盛銘的背上撫了撫,柔聲安慰著。眼前這個男人三十多了,但是現在的他依舊像一個被搶走了心愛的玩具的男孩。


    還站在門口的譚青遠,冷冷地看著抱在一起的兩人,鬼使神差地拿出了手機,關了閃光,按下了快門。


    他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麽意義,隻是在當下,他的直覺告訴他,他與這些人之間還有些事情沒有解決,手裏多一些籌碼總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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