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承偉久未露麵,看起來憔悴了一些,整個人借著手下的拐杖的力量才能勉強站直,手臂上滯留針的痕跡被有意地用衣袖遮了起來。即便如此,他仍舊照慣例早早地等在會客廳,等著小輩一個個上前打招呼。


    何元知道老爺子病情一直都不太樂觀,但畢竟隻是從何勉林嘴裏聽說了隻言片語,從未被允許前來親眼探望過父親,以至於進門看見一個老態龍鍾的身影在偌大的空間中,因著周遭的富麗堂皇而倍顯落寞,何元繼而回想起去年夏天依舊精神矍鑠地設局耍自己玩的老頭,心不由地揪了起來,說起來也算是血濃於水。


    何元太明白這樣的時刻,應該講些什麽安慰人的空話,能讓老人家心裏舒坦一些,但腳愣是跟灌了鉛似的,抬都抬不起來。他不敢上前,任對麵換作什麽其他厲害角色,何元都不認為自己會在這般該說些場麵話的時候怯場。


    但那偏偏是自己的父親,何元知道自己同他應該也沒有幾見麵的機會了,懷著這樣糟糕的心情,何元無法熟練地隨意地擺出些不過心的套話,來討要一些父親的親睞。他早就敗了,自他在季度會議中保住了投資部總經理的位置,給何承偉打去電話報喜時,電話那頭的漠不關心已經明明白白送了他’自作多情‘四個字。


    除了親緣關係,他和這個老頭沒有任何不純粹的糾葛。這樣也好,他假裝冷漠地隻是點點頭就路過的行為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何承偉那樣的人精怎麽會沒有覺察道何元想要修複親子關係的信號,不過成年人的世界裏,不回應便是拒絕罷了。


    何勉熾來的更早,拿了杯咖啡在露台吹風。何元本打算來透個氣,沒曾想能撞上個更不想見的人,忙轉身打算離開。


    “來了?”何勉熾沒有給何元溜走的機會,他大聲地喚了一句,朝著何元的方向走了過來。


    何元無奈道:“是的,二哥,你來的早啊。”


    “今天不會公布遺囑的,爸爸的身體還能撐上一年半載吧。”何勉熾是何承偉最喜歡的子女,恃寵而驕,平日裏行事作風免不了有些浮誇,但他對何承偉的關心大概是真心的,何元看得出來。


    ”我也不關心,這幾年我從何家拿的錢也夠我平平穩穩過上一輩子,其他的東西我真的無所謂。“何元難得認真地和何勉熾說上幾句正經的話。


    何勉熾也有些驚訝,他印象裏何元講話總是吊兒郎當,流裏流氣,很少會像現在這樣嚴肅,甚至帶著悲涼的味道。”考慮下?我哥那個人吃人都不吐骨頭,明晃晃地利用你罷了,幹嘛上趕著給他做嫁衣,和我一起,我保證不會幹涉你的工作上的事。“


    何元長歎了一口氣,本以為今日兩人能聊點別的,沒想到還是被何勉熾拉回了主題。


    “你不適合掌舵,不用掙紮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接手的人會是誰,我們就安安心心做個紈絝就行了。”何元也不藏著掖著,直說道。


    何勉熾聽了竟高興了起來,笑著攬過了何元的肩膀說道:“不行,我認命了,老爺子花的那些心思怎麽辦?等他閉了眼,再做回公子哥也來得及啊,何況這事也沒我想象中的那麽殘酷。”


    “你倒是什麽話都給你說了。”何元不以為意,輕輕地撥開了何勉熾的手,轉身下樓。


    “萬肖衡的事你也知道了吧,”何勉熾這句話成功地拉住了何元,“放心,我沒那麽缺德,這些事爸爸知道的比你我都清楚,我查他不過是覺得咱們大哥這個人實在是很有意思而已。”


    何元回頭看著掛著淺笑的何勉熾,突然開始同情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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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笑笑今天第一次見劉然,穿了件暗紅色的修身禮服,大方得體,站在打扮地人模狗樣的周青山身邊,不明真相的賓客們看了,誰能不說一句‘郎才女貌’。


    司儀按著儀式的流程攛掇兩人回憶相知相愛的細節,金笑笑隻覺得聽著渾身起雞皮疙瘩,搓了搓雙臂,強迫自己分神。


    突然人群裏傳來了一陣騷亂,先是窸窸窣窣的低聲交談,之後雜音越來越密,越來越重,人頭攢動中,有人高喊了一句“快關投屏“。金笑笑後知後覺地順著眾人的眼神望向了屏幕。


    巨大的屏幕懸在會場正中,分辨率極佳,滾動播出著周青山與另一人的聊天記錄。根本不需要仔細閱讀內容,金笑笑瞬間就明白過來了白華話裏的意思,她忙四下張望尋找白華卻看見了勾著嘴角冷笑著望著她的宋齊飛。


    “不是我!”金笑笑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第一反應會是否認,她喊的大聲卻依舊淹沒在了人聲鼎沸中。


    宋齊飛略有些欠揍地點了點頭,快步走了過來。“沒說是你,那天你喝了酒還是李文婷背你回的武館,我聽說了。”


    金笑笑又張望了一眼截屏上的時間,確實是劉然同周青山攤牌的那天。“他們倆真有意思,要是兩個人都不甘心結這個婚,何必勉強。”金笑笑嘀咕著,緩緩地轉向了舞台,台上的一對男女保持著儀式開始前的姿勢,依舊堅定地站著。


    劉然甚至根本沒有回頭看上一眼,任由台下的聲音猶如一湧湧波濤將她一記一記地排在岸上,她並不是不知道痛,隻是眼前是岸,回頭又是苦海無邊。她神色沉靜地可怕,仿佛關閉了五感,猶如置身在戰場中心的執旗者,隻要手上的桅杆不倒,她便還有繼續堅持的意義。


    她的桅杆便是周青山,隻要周青山握著她的手不鬆開,不過是熬到儀式結束,也沒有多難。


    “怎麽回事?為什麽不切,動不了就把電源關了啊!”儀式的負責人已經控製不住情緒,在總控室吼叫地全場都能聽見。


    “劉然這個女人也不簡單啊!這都巋然不動?”宋齊飛看著著雞飛狗跳,精彩絕倫的場麵,連聲感歎,“你們這群人,還真是近墨者黑,一個個的都不是什麽正常人!”


    金笑笑根本沒有空理會宋齊飛聒噪的調侃,就在剛剛,她親眼看著周青山衝著角落裏的白華輕輕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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