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不可自尋煩惱。


    看不明的事情便無視,想不通的問題便不想,這樣對誰都好。


    ——沈安若的blog


    程少臣在麗江逗留了三天,然後帶了沈安若一起回家。


    第二天他們去爬雪山。明明有索道,卻偏偏拖了她一路爬上山,害得她死死地抱著他的胳膊,把全身重量架到他的身上都覺得累,每登幾十級台階便要賴在原地休息一陣子。


    “為什麽不坐索道?”沈安若氣喘籲籲之餘也不忘咬牙切齒。


    “你體質太弱,需要加強鍛煉。”


    “你去死。為什麽不坐索道上山?”


    “你要聽實話?真相太有損我形象了。好吧,我恐高。”


    到了山頂,林間的小路變平,直通向大草甸。兩隻灰色的鬆鼠蹦蹦跳跳地從他們麵前躍過,一轉眼鑽入樹林深處。


    “你也來這兒旅遊嗎?”


    “當然是出差。”


    “實話?”


    “我們在昆明談判,結束後大家一起到周邊去散心。至於我,有急事要先返回,不過,既然已經這麽近,不如順便把老婆領回去,免得有人在這裏樂不思蜀,忘了回家的路。這樣的解釋你滿意否?”


    “談判地點原來在哪裏?”


    “上海。”程少臣老實地回答。


    “程少臣,你就哄我說,你是專門來找我的,讓我虛榮一下又有何妨?”沈安若掐著他的胳膊說,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那可不行,如果被員工和客戶們知道我被女色迷惑,以權謀私,玩物喪誌,我以後哪裏有臉見人?”


    隔日下了極大的雨,嘩啦嘩啦大半日都不見消停,哪裏也去不成,兩人窩在賓館裏下跳棋,她唯一勉強會下的棋。程少臣下榻的賓館環境極佳,很大的套間,遠山近水,此刻都朦朧在一團團水氣之中,如淡淡的水彩畫,雨滴持續落在屋外的鐵質欄杆上,發出叮叮咚咚的響聲。


    程少臣狀態不佳,所以安若贏的次數不算少,她記得以前,他讓她三步是她輸,讓五步仍是她輸。


    “咦,是我進步了,還是你退步?”


    “我昨晚沒睡好。”程少臣哈欠連連。


    跑到幾千裏之外的地方大白天睡懶覺總是太奢侈,於是程少臣提議:“我們玩刺激一點的遊戲吧,輸一局脫一件衣服好了。”


    沈安若知道自己又要中圈套,抵死不從。


    “膽小鬼。我的衣服比你少很多,而且我每局讓你七步好不好?”


    當然仍是沈安若一敗塗地,潰不成軍。她先是耍賴要最後一起付賭資,然後輸到無可再輸時,就扔了棋局跳起來逃掉了。賓館的套間一共那麽點地方,她跳上沙發,又跑到桌子上,繞著房間折騰了好幾圈,最後仍是免不了被逮住。程少臣地把她壓倒在床上,邊上下其手邊氣息不穩地笑:“你惡意毀約,我要求雙倍賠償。”


    沈安若被他弄得全身癢,連笑帶叫,直喊“救命”。


    “你喊破喉嚨都不會有人來救你的。”某人奸邪地笑,露出瑩白的牙齒。


    多麽惡趣味的一對夫妻。


    窗外雨仍滴滴答答地滴落著,處處泛著濕氣,如同屋內這兩具激烈糾纏的身體,同樣的濕漉漉,汗淋淋。平靜很久以後,程少臣仍然伏在沈安若的身上,將臉埋進她的胸口,舔吮著她,像嬰兒一般含著她。她微合著眼睛,一手攬著他的肩,另一隻手蹂躪著他的頭發,揉亂,用手指梳理整齊,再揉亂。難得他不反抗,平日裏他很討厭有人碰他的頭。他一直很安靜,她以為他已經睡著,正打算把他從自己身上輕輕挪開,結果聽到程少臣低低地說了一句:“沈安若,我們要個孩子吧。”


    她頓住正在撥弄他頭發的手,她聽到自己輕聲說:“好。”


    他們認真地為這個計劃做準備。沈安若還特意忍了對磨鑽的恐懼,去補了所有那些隻有一點點洞的牙齒。除了不得以的應酬,同事聚會都是能推則推,能躲則躲了。他們的公務聚會一向就是男多女少,這下惹得男人們直抱怨:“看見沒,再好的女子,一旦嫁人,也是這樣的麵目可憎。等做了媽,完全就成了母夜叉。”程少臣煙癮不大,本來抽得就少,如今索性戒掉,酒也不怎麽喝,連回家都早了。


    沈安若其實還是恐嬰,去查體時聽到醫院產房裏傳來啼哭,便覺得頭熱腳冷胃抽筋,但她至少已經可以麵對。當人生有了新的目標時,一些習以為常的事情都變得不尋常。她采納醫生的建議,盡量不挑食,強迫自己吞一些平時不怎麽碰的食物,欣賞一些據說可以陶冶情操、改善心情的無聊音樂和電影,也在晚上打著哈欠拜讀了幾本厚厚的母嬰教育讀本。就連她素來認為的不過是男人女人不宜在公開場合進行且存在一定風險性的一種升級版體育遊戲而已的所謂床上運動,如今都變得神聖,仿佛某種神秘儀式。


    不過並沒那麽順利。之前他們的防護措施太嚴密,所以沈安若總以為一旦失了防護,懷孕便是順理成章的事,顯然她太缺乏經驗。


    第一個月,她第一次咬著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驗孕棒,後來程少臣說她當時臉上呈現出一種大無畏的視死如歸的神情。


    第二個月仍是沒有結果。她歎口氣,程少臣又說:“你明明就是一副如釋負重的樣子。”其實他冤枉她,她隻是覺得,這好比大考之前,夜夜苦讀不能盡興地玩,終於解放之日就在眼前了,結果卻說考試延期,這緊張的日子還是要繼續,光明之路遙遙無期,真沮喪。


    老中醫說她體質虛寒,比常人受孕概率小,想來是真的。所以到了第三個月,當程少臣又以一副樂在其中的姿態評價她的有趣表情時,她很是氣惱。明明是他的提議,結果緊張的是自己,而他卻在一旁看好戲,最後整晚都不願理他,連他打算碰碰她時都一把將他推開。


    “你實在太緊張了,所以才這樣。不如順其自然吧。”


    沈安若不理他。


    “你幹嗎遷怒於我?我明明已經很努力了。”程少臣忍著笑。


    她為什麽要深更半夜跟這個無聊的人討論這樣疑似禁忌的話題?沈安若扯了被子蒙住自己的耳朵。


    “哎,我就是說著玩玩,其實我也沒做好準備。昨晚夢見你生了四胞胎,我兩手各抱一個,肩上扛一個,還有一個在地上哇哇哭,當時就嚇醒了,出了一身汗。真是恐怖啊。”


    沈安若正在被子裏悶得透不過氣來,聽到他這樣講,實在憋不住,終於掀了被子露出腦袋來大口喘氣,被他乘機奪走呼吸。“唔,你不要氣餒,我們再接再勵好了。”


    為了避免所謂的輻射,晚上她幾乎不再上網。程少臣晚歸的時候,她便找了劇情簡單輕快的碟片,靠在一堆軟墊裏看完一張再換一張,剛看完便連電影名字幾乎都忘掉,一直到他回家。有時候看著看著便睡著,醒來時發現已經躺在臥室的床上,身邊的程少臣已熟睡。


    那陣子是他們結婚以來相處得最融洽的時候,幾乎恢複到婚前君子之交般的淡然交往的程度。隻不過那時候,沈安若從來沒有預想過明天,前方仿佛蒼茫一片。而如今,她幾乎可以清晰看到對麵的岸。


    周末時程少臣提議陪她一起回家看望她的父母,她欣然同意。安若父母離他們的城市不算特別遠,但往返一趟仍能夠耗去一整個白天。他一向懶,連自己家都不願回,常常打發了她一個人作代表去見公婆。


    “爸前天在電話裏說,他種的一株芍藥上開了三種顏色的花,多稀奇。還有我很懷念媽做的紅燒魚。”


    “你什麽時候跟我爸那麽好啦?他都沒告訴我那株怪花的事。”


    “我比你更討人喜歡唄。”


    難得他們一起回家,高興壞了安若的媽媽林玫,整個下午都在廚房裏忙得熱火朝天,將安若的老爸沈靖和也指揮得團團亂轉。


    “老沈,把那個、那個和那個給我拿來。”


    “你到底要什麽?”


    “就是那個啊。你怎麽跟我一點默契都沒有?你老年癡呆了啊你?”


    “我哪知道你到底要什麽啊?”


    旅途勞累,他們本來躲在屋裏休息,但安若媽的嗓門大,關著門也聽得清楚,整個下午都是諸如此類的對話,最初還忍著,後來終於一起笑起來,真是大不敬。


    程少臣歎氣:“你爸真可憐,在公司裏那樣威風神氣,在家裏卻這樣被虐待。”


    “你看到的都是假象,其實真正被虐待的是我媽,家裏的事,他什麽都不管的,離了我媽根本不能活。有回我媽出差三天,他都可以餓瘦五斤。”


    “可是我每次來,他都積極地在廚房裏幫忙,還搶著洗碗。”


    “那是做樣子給你看唄,讓你好好學習。”


    外麵又有爭辯,安若爸說:“你的更年期怎麽還沒結束啊。小聲點好不?走了那麽遠的路,孩子們大概睡了,你別吵醒他們。”


    “你給我滾開,少在這裏礙事。”


    他倆根本沒睡,在沈安若房裏翻她舊日的照片看,隻是那老兩口一直在鬥嘴,他們倒不好意思出去了。


    “從我記事起他們就天天吵,吵完了和好,第二天再吵,沒想到這樣吵吵鬧鬧竟也過了一輩子。”


    “我爸媽以前都不會這樣吵,他們隻當對方是空氣,我爸抽一整包的煙,我媽在屋裏哭,沒人理我們。我餓了,大哥弄飯給我吃,燙傷了手,很多天不能上學。”這似乎是程少臣第一次提起他的家。


    “我記得有一回他們吵得很凶時我說,你們不要這樣互相折磨,快點離婚吧,不用顧及我的感受。結果他們立即停止爭吵,一起教訓我。”沈安若回憶。


    “沈安若,其實你還是小時候更可愛更有氣質。”程少臣翻著她小學時的照片看。


    “我媽也這樣講,說我長殘了。”


    “也沒太殘,站在街上還算沒影響市容。你掐我做什麽?哎,鬆手,我說錯了,你是美女,美麗溫柔有氣質。”他邊說邊側耳傾聽外麵那對老人的鬥嘴,聽得津津有味,“你爸真有趣,這樣怕老婆,根本想象不出他竟得過業餘武術冠軍。我怎麽也想不到,一名武林高手能在女兒出嫁那天哭得稀裏嘩啦,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拐賣人口的。”


    “以前我的男同學打個電話來問我作業,都要被他盤問祖宗八代,疑心人家要誘拐我。他對你,簡直可以用友好來形容了。”


    “是挺友好的,邀我明天陪他晨練呢。”


    假日裏沈安若也很少有睡懶覺的習慣,七點多就醒來,結果發現程少臣已經不在。洗漱完畢,見那一對男人滿頭大汗地剛從外麵回來,正談得熱絡。


    “你竟然真的陪爸去晨練了,他逗你玩呢。”後來沈安若一邊替他捏著腿一邊說。


    “我也得裝裝樣子給他看啊。”


    “你幾點起床的?”


    “四點。我們整整跑了三座山頭,累死我,困死我了。”


    “活該。”沈安若興災樂禍。


    其實並非總是這樣的現實安穩歲月靜好,隻不過,沈安若那陣子一直修身養性,聽了很多的宗教音樂,看的都是美好文學,於是性子也平和。程少臣偶爾還是晚歸,身上帶了混雜的煙草酒水與香氛的味道。她從不問他從哪裏回來,他也不說。程少臣有點潔癖,貼身的衣服寧可丟掉也不喜歡找外人來洗,所以都是她親自動手。有一兩回,他的襯衣領口上都明明確確地印著唇膏的印子,她不動聲色地洗掉,隻字都不提。


    那兩次的唇膏不是同一種顏色,而他身上的香水味道也從來不是同一種牌子,他更從沒有在外麵洗過澡才回家。所以,有什麽值得追究的呢,何必自尋煩惱。


    溫靜雅與沈安若的通話一般在五分鍾後就自動地轉入一個固定話題,關於她的鬧鬧,睡覺流口水以及打嗝,在新媽媽眼中皆如神跡。安若不忍心打斷靜雅的興致,通常她願講多久,她便耐心聽多久,聽久了靜雅那得意揚揚的描述,她也漸漸覺得很有趣。這次靜雅扯了一會兒旅遊與美食,卻並未提及鬧鬧。安若覺得奇怪,後來主動問:“鬧鬧怎樣了?已經會爬了吧。”


    “是啊,爬得很快,都不得不找東西拴住她,免得一閃神就不見了。”靜雅提及女兒她的聲音便柔了幾分,“安若,我覺得媽說得對,還是‘阿愚’這個名字好,別致又意義深遠。”


    “發生什麽事了?”沈安若一向敏感。


    “沒事。隻是覺得,人生是一場從頭至尾的鬧騰,不如蠢笨一點的好,做人難得糊塗嘛。”


    隔日他們一起出去吃飯,沈安若對程少臣說:“這個周末回你家看看吧。”


    “不是才去了幾天?”


    “靜雅似乎心情不好。”


    “她的產後抑鬱症終於發作了?”程少臣狀似隨意地說,“沒想到你的女人緣這麽好,靜雅跟你親近些倒不奇怪,陳姨對你印象也極好,媽那麽愛挑刺的人都不挑你的毛病。還有……”他似乎想到什麽別的事,於是頓住說了一半的話。他一向這樣,閑聊時總是漫不經心。


    “我的男人緣也很好,你不知道而已。”


    過了一會兒,程少臣又說:“周末我有事,你自己回去吧。”


    “好。”


    “不要自己開車,我讓司機送你。”


    “你老是看扁我。”沈安若抬頭看一眼他的表情,又改口,“好吧,按你說的做。”他表情認真時,是絕對無法說服的,不如省省口水。


    “你回家時記得帶走那幾枝參,上回忘了。”


    聽到這話,沈安若不免笑了:“你跟爸怎麽會弄成現在這樣子呢?明明都很關心對方。他一跟我提起你小時候的事時就眉開眼笑,你愛吃什麽記得特別清楚,見你回家即使板著臉也藏不住喜色。而你每周都給喬醫生打電話,不會隻是向喬醫生問安吧。”


    程少臣頓了頓,似乎在思索,半晌後緩緩地說:“有時候關係一旦鬧僵了,想恢複就很難。最初好像就是為幾件小事,現在想來都不值一提,但那時就是誰都不願讓步,後來就越來越惡化了。”


    “父子倆會有什麽深仇大恨啊。”


    “現在想想也覺得很正常,換作是我,也不見得會比他做得更好。不過當時就是覺得不可原諒。”


    “你對自己的親人怎麽這麽缺乏寬容?”


    “可能是因為從小我就以他為榜樣,把父親的形象想象得太完美,後來發現原來他也與其他人一樣,失望之餘就遷怒。現在雖然想通了,卻已經忘了該怎麽好好相處。”


    “爸一直對你挺好的,是你的態度比較冷淡。”


    “你沒見他跟我說話時,不是用訓的就是用嘲的?我們鬧最厲害的時候,他還要跟我斷絕父子關係呢。”


    “他是父親你是兒子,你低一下頭又怎樣啊。其實他現在的姿態已經夠低了。”


    程少臣終於笑了:“沈安若,那天陳姨說,第一眼見你就覺得你長了一副賢惠的模樣。原來竟然是真的?”


    “多謝謬讚,我真是受寵若驚呀。”沈安若也笑。


    去停車場的路上,程少臣接了一個手機。他打電話時,沈安若為了避嫌,一般盡量站得遠一些,但仍看得到他表情凝重,隱約聽他說:“我就是。好的,我馬上趕到。”


    他走近,不等開口,沈安若便先說:“你去吧,我自己回家。”


    “有位朋友出了點意外,我過去看看。”沒想到他竟然開口解釋。


    沈安若回家後,洗了一堆衣服,熨了他的幾件襯衣,看完一張碟,已經過了十二點,程少臣仍沒有回家。她拿了手機,想問他何時回來。她給他打電話一向不用快捷鍵,總是一個個數字按過去,輸入最後一個數字,想了想,終於沒按下通話鍵,又將手機輕輕放下了。又換上一張碟,搞笑片子,但仍看得犯困,終於撐不住去睡了。


    結果躺到床上困意卻不再那麽濃,一直睡得半夢半醒,似乎聽到開門聲,她想爬起來,卻仿佛陷入夢魘,明明頭腦是清醒的,偏偏怎樣也動不了。隱約感到程少臣站在床前看她,她努力地喊,想請他推自己一下將自己解救出這種狀態,卻叫不出聲音來,又感覺到他已經離開,甚至能聞到有淡淡的煙味飄過來。


    書上說,幾乎每人一生都會經曆兩三回夢魘狀態,但是頻繁發作的卻隻有不足5%的人類,很不幸她恰是這少數人群中的一員,還好她通常在這樣的狀態下並不會夢見亂七八糟的東西,隻是半夢半醒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真正恢複控製力時,已是一身的汗。因為不太確定剛才聽到的開門聲到底是否真實,於是披了外套出來察看。她在樓下留的夜燈已經關掉,程少臣果然已經回家了。她靜靜地在走廊上穿行,腳步很輕,幾乎無聲,終於在廊道盡頭見著一點紅色的微光。她將那裏布置成一小塊休閑區,而程少臣正倚在一張藤椅裏,手搭著椅背,指間夾了一支煙,就這樣在黑暗裏靜靜地坐著。她在那邊站了好一陣子,他才意識到她的存在,擰開了那裏的落地燈:“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


    他的神情有些疲倦,連胡楂都若隱若現。他看了一眼手指裏的煙,將已經積了長長的煙灰撣落,又將煙含進嘴中,想了想,又取下來,輕輕地按熄了。


    “你想吃點東西嗎?我去幫你弄。”沈安若輕聲問。


    “不用,我隻是在這裏坐一會兒。你去睡吧,很晚了。”


    沈安若替他倒了一杯水,然後重新回房去睡,這才發現天空已經微微泛白,現在是淩晨四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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