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寧應著:“請柬,我七哥正盯著呢,寫好了馬上給您送來。”


    “你這小子呀,匿的可真嚴實。你知道你家那錢串子,天天號著的那貪吃的老頭兒是誰不?嘿——我們家老爺子呀!我親爹!


    我也才知道,你家阿池呀,廚藝了得!現在我們老爺子,拿張小七當親孫子了,看我們幾個親兒孫,死不順眼。


    我們現在要回趟家,得他哪天高興了,願意接電話了,還得他趕巧兒,願意賜我們一麵才成。


    你家那張小七倒好,一天顛兒幾回都成,老爺子生活秘書見了張小七,比見了我們都開心。簡直沒天理了都。


    前幾天,我回去,看他盯著幅字死瞅。案上,臨摹那麽好厚一遝兒。我也不敢隨便開腔兒呀,也瞅吧。


    嘿——我這才瞅出門道兒來了,感情兒,墨池小印哪!墨大家,賜字一幅,讓我能隨便叩開,回自家的大門兒唄!我呀,現在混的,都得借您這墨寶當敲門磚了嘿!”


    “邵總您開玩笑了!嗬嗬,那天,七哥就說,老爺子讓把字給送過去,我還安慰他哪,沒事兒,上麵題你名兒哪,老爺子留不下。


    我這字呀,不過是自家人褒獎罷了,真不是什麽大家兒。您要喜歡,下回我給您帶一幅過來,您有想要的內容?”


    “我這一聽什麽“下回呀”,就知道跟那個“改天”、“明兒個”一個意思,就是搪我。我這人兒,沒啥本事,就較真兒!來吧,哈哈,我呀,早有準備。”


    帶頭往外走,會議室與他辦公室之間,推開門又是一間書畫室,比七哥那個大。四圍周牆上,掛滿字畫。感情,現在大企業都備這個呀!墨池咋舌。


    這種情況,也推不過了,墨池直接選了墨和筆,化了水輕輕研。


    張一寧接過去,待墨成,墨池沉定揮筆,漢隸大字“海晏河清時和歲豐國泰民安寰宇升平”躍然紙上,寬厚廣博,朗然大氣。


    墨池寫時,每個人都屏了氣,看墨池落了筆,鈐了印,才都長舒出來。邵總抬手:“寰宇升平,我懂!這是給我的,老爺子的,你得繼續!”


    墨池沉吟了一下,提起筆,整個人的氣息全變了。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跟給七哥的一樣,比行草,比草行,一種恣意曠達,一種灑脫無羈的人生態度,表達的淋漓盡致。


    屋裏的幾個男人,都覺得有一種熱辣辣的情緒撲麵而來,是少年時代對俠與武的熱望,是成年後對夢想與現實的無奈,是心底裏最純真的那一種赤子情懷……


    這情緒來的太快,快到一下子衝到鼻腔,他們都有些控不住眼眶裏的熱淚。


    邵總最快控製住,打個哈哈:“大俠,你把我們的俠肝義膽,都勾出來了!”


    “哪兒呀,是你們英雄豪邁!這個可以跟老爺子交差了吧?”


    “可以,可以,不過,阿池呀,你看這樣成吧?你跟上麵呢,也題上我名兒,嘿嘿,給他看,給他臨摹,都沒問題。


    但是咱得標明主人是誰,是吧?這萬一他老人家,哪天腦子一懵再送人了呢,對吧?咱們得做到萬無一失才成,對吧?”


    一屋人聽他這一連串的“對吧?”都樂,老付更是笑得哈哈的,叫囂著:


    “我靠,特麽老邵你這樣兒,怪不得老爺子,他不搭理你呢。這麽些年了,原來你是個這麽雞賊的邵宇啊!”


    轉而摸著下巴,看看墨池。張一寧痛快地,給墨池把筆收了,拿著筆和硯去洗了。


    這人巴噠巴噠嘴兒,沒再吱聲兒。也是,跟這兒寫了,不定落誰手裏呢。抬眼打量著這屋裏,要不?回去也弄一間?


    嗯,上級主管部門就是自家那樓的業主啊,辦公樓空間不夠哇,年年上繳那麽些利潤,得再拿回兩層來!


    他這般算計著,籌謀著,那三個人對著字也都出了神。


    胡波轉身再拿一硯來,化水研墨,墨成,遞筆給墨池:“阿池,給我寫一幅。”


    墨池拿起筆,沒猶疑,瀟灑地揮毫潑墨:


    子房未虎嘯,破產不為家。滄海得壯士,椎秦博浪沙。


    報韓雖不成,天地皆振動。潛匿遊下邳,豈曰非智勇?


    我來圯橋上,懷古欽英風。唯見碧流水,曾無黃石公。


    題贈留侯風骨之胡氏波兄,願君運籌帷幄,決勝千裏。


    同樣鈐了印,留了名,抬頭笑:“最後兩句不宜題贈,我受爺爺影響,一腦子全李白,不知道合不合適。”


    “哈哈,合適,怎麽不合適?詩好,字好,我們胡波,就是有子房之才。”


    邵總鼓掌。張一寧咬咬後槽牙,丫的,都洗了筆硯,也沒避過去!


    “走,吃飯,不給我們阿池潤筆費就算了,至少得管頓飯吧?”老付嚷嚷。


    老邵帶頭,一行人去了樓下的公司餐廳,都坐定了,邵總看張一寧,張一寧莫名四顧,幾個意思?


    邵總笑:“裝什麽傻呀?就跟我不知道你車裏老有酒似的?我這左膀右臂都是你鐵磁,這點兒情報我要搞不到,這位子也不用坐了。”


    “是不是啊,邵總?吃你家頓飯還得自備酒,怪不得你家發大財呢!”老付不忿道。


    張一寧也無奈地笑,認命去地下車庫,胡波也跟上。開了後備箱,從盡裏頭的藤藝筐裏,摸兩個最小的壇子出來,掂了掂,算,兩壇就兩壇吧,兩斤而已。


    探腦袋看看,滿滿一筐呢,至少二十來壇子。胡波跟旁邊嗤笑:“這麽老些,你拿兩壇兒出來,還跟剜了肉似的。”


    張一寧橫他:“笑屁呀,漢奸!不陰死陽活啦?”


    胡波捶他胸一下,兩手抄褲兜兒:“以為能過去了呢,結果高估了自己,心裏,怎麽也過不去了。


    問過自己,別說是你了,就算是別人,阿池要愛要嫁,我也隻能由著她,祝福她,繼續關心她。


    除此而外,什麽都枉然。兄弟,我羨慕你,也祝福你,我希望能有機會問問阿池,我能不能提前守候下一世?”


    語氣裏有無奈的灑脫與不盡的寂寥。


    兩人並行,張一寧開口:“兄弟,什麽都可以,唯阿池,真不行。她許我一生一世白首不離,我許她生生世世牽手相依。下一世,也不成!”


    胡波紅了眼,但理解地點頭,“我理解,得妻如此,確實放不手,你的婚禮,我主持了。”


    “你特麽再不定,我就準備把你踢出局了。婚禮呢,略有點特殊,到時,外邊是同事和我們的朋友,裏邊是兩家親朋。


    儀式在戶外,你主持,回頭在裏邊認親,你也主持著。讓那兩個耍嘴的,在外邊熱著場子。認親這個,就不對外了。”


    “成,我們幾個,到時一起再對對,放心吧,交給哥兒幾個,裏邊外邊的,都給你掉不了地上。”


    菜都上了,座中幾人看著這兩人一人一小壇拎上來。老邵嘴抽抽:“你倆抬去啦?抬這麽兩大壇子上來?”


    胡波嗬嗬笑:“他車上就這兩壇子了,我要不下去,他肯定就拿一壇了,這還掂老半天呢。


    摳門兒至哪!那什麽,不算他,咱四個一人半斤掰了唄,也差不多了,下午還有事兒呢!”


    “昂,下午有事啊?那你和毅偉,都別沾酒了,別耽誤事兒。我和老付掰一壇子,這個,一會兒,我自己提上去,不勞您二位了啊。”


    說完給老付和自己一人倒一杯,兩人拿起一碰,“呲”一口喝了,那三個鐵磁相互看看,憋不住地樂。至不至於的,這老總都能這樣當?


    今年中秋節是連著國慶黃金周,墨池在家,正好把自家節禮,張家節禮都準備的停停當當。


    周中就安排著小李和趙江川,把自家的都挨家送了,然後兩輛車後座,加後備箱,一起拉到張家,這些歸張爸爸和張媽媽調督安排。


    張媽媽正式退休了,墨池呢,特意給織了兩身開衫,一厚一薄,都是輕軟的色調兒。


    又多做幾套各式夾襖、薄棉袍,給她居家穿用,哄得這婆婆大人是各種滿意。又給張奶奶和兩位伯母,也都備上一身秋令夾襖褲。


    都是大方得體的,既能當中式服裝穿出來,也可以在家備著秋風漸起,天氣漸涼。一堆兒送到張媽媽鄭佳芸手裏,統一由她往外派送。


    婆婆大人私下裏跟公公討論:“給這孩子弄的,我還真是找到點當老婆婆的小感覺呢。我琢磨著,這古禮兒,還真沒什麽不好的。


    你看她這麽打總著全交給我來安排,我這心裏呀,都不知道怎麽疼她才好了。這一來一回的,娘幾個處著也熱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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