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嘉夕處理過了程柳的事情,和點墨令交代清楚了諸般事宜,便同花無雙一起去探望燕聆雪,順帶著和燕聆雪講了她們審出來的東西。


    “皇姐,這個程柳是因為國破家亡,自己也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就破罐子破摔了,且是有個黑衣人在程柳一籌莫展之際給了她提示,她這才知道要做什麽,便對葉將軍下了蠱。”


    燕嘉夕和花無雙坐在燕聆雪床前,燕聆雪倚著枕頭半躺在床上,臉色不算好,眼睛也很是無神,聽到“下了蠱”三個字就微微側了頭,看向花無雙。花無雙連忙接過了話頭,連忙解釋。


    “你還記得我家那個姓李的男妾吧,李家那幾個老頭子看我和沈言成親之後硬塞進來的,本來就沒什麽感情,近幾個月他又一直很是不老實,年底還自己跑出去了一趟,沈言那家夥最討厭蠱蟲這些東西,我就想著叫這個姓李的管蠱,誰知道他是這麽個吃裏扒外的德行,把我不少重要的蠱蟲都拿出去自己賺錢了,還交了個小姘頭,嗬。程柳用的蠱我檢查過了,可不就是我之前丟的那批。”


    燕聆雪點了點頭,並不說話,燕嘉夕和花無雙見狀對視一眼,皆是心裏又存了幾分憐惜。燕嘉夕又接著方才的話接著講了下去。


    “皇姐,她原本打算禍害葉將軍的聲譽,順帶著把葉家軍也毀了,叫越國再無可用之兵有才之將,自然就能一報國恨。畢竟百姓的流言最是可怕,防民之口,甚於防川,葉將軍的名聲若是真毀了……”


    “毀了又能如何?”


    燕聆雪聽到這裏忽然接茬,燕嘉夕是悲喜交加。悲的是燕聆雪隻怕真的被葉承煜傷透了心,喜得是燕聆雪終於一改先前默不作聲,終於說了句話。


    燕嘉夕還在前後思忖,在水牢裏聽了半天的花無雙就直接開口。


    “毀了?那你們越國再要打仗就沒什麽能用的人啦!”


    燕嘉夕猶猶豫豫又接道“況且葉將軍名聲真的毀了,皇姐你怎麽辦?”


    燕聆雪抬了抬眸,麵無表情。


    “我又不嫁給他,他的名聲和我有什麽關係。皓晨顧及皇家顏麵與和我的情分,想來也不會再賜婚了。”


    這話就有了些賭氣的意味,但無論從燕聆雪的神情還是語調裏,都尋不出一丁點的情緒。


    燕嘉夕看著事情既然已成定局,就依著燕聆雪的意思傳了點墨令。


    四月十二一早,每一位上朝的大臣都在路上聽到了這樣一首歌謠。


    “將軍征戰歸,公主下城樓,女諜家中笑,天下同一哭。”


    若是好事的問下去這究竟叫什麽意思,就有知情的出來回答“葉將軍帶回來的是啟國的那個第一女諜,居然要為了這麽個女間諜他就要拋棄青梅竹馬的霽雪公主,真是個無情的人啊。”


    朝堂上倒還有限,民間可就是百無禁忌,一夜之間全玉京連著京畿的幾個州府都知道了葉將軍辜負了青梅竹馬情深意篤的公主,要迎娶一個啟國女間諜的事情。從年底戰報傳回來後一直是民間正麵人物的葉承煜,在民間已經成為了人人喊打的負心漢,甚至還有人說葉承煜能拿下啟國全是因為這女間諜為情所惑裏應外合,不然他一個隻去剿過幾次匪的少將軍如何能打得這麽漂亮,十有八九葉承煜這心也不是個忠臣了。


    一時之間,賣報的小販,唱曲兒的姑娘,說書的先生,連平日唱蓮花落的乞兒也都在議論葉承煜辜負了公主的故事,盈沸反天,好不熱鬧。


    既然全玉京都已經鬧得嘈嘈雜雜,斷沒有宮城裏還一片祥和的道理。天還沒亮玉無瑕就聽殿門口的小宮女嘀嘀咕咕說著什麽“葉大將軍真的就這麽拋棄了霽雪公主啊”“好像都傳遍了葉將軍要娶那個啟國的女間諜呢”這些話,身旁燕皓晨這會還迷迷瞪瞪的,閉著眼睛等著卯時的到來。


    等到燕皓晨起來上朝,他忽然發現周圍所有人幾乎都在議論葉承煜為了一個間諜拋棄他皇姐的事情,輿論風向對葉承煜很是不利,而當事人葉承煜今天沒來上朝,更像是坐實了這種風聲。


    但一直這樣的議論下去,葉承煜聽到是遲早的事,立了大功的將軍,回朝不過兩三天,就被人議論背信棄義,想必也會心冷。現在朝中除了葉承煜又幾乎沒有可以用的將領,葉承煜與他離了心,那他打下齊國攻克晏國蕩平柔然的雄心壯誌誰來幫他實現?


    帶著這樣的想法,燕皓晨急忙遣人出去散步消息,隻說葉承煜是被人蒙蔽,一時不察,落了圈套,這才帶了個別國奸細回來。


    宮裏因此又刮起了一陣微弱的反駁之風,總歸能見到一個人講著“葉將軍負心漢”,一個人爭辯“葉將軍也受了騙”,不過前者要多許多,畢竟宮裏的老人兒很多都是見過葉承煜和燕聆雪同出同入的景象,要說被蒙蔽,也太敷衍了。


    城中與宮中相比,要不同些,情形更加的極端。大多數人對葉承煜這種負心行為都嗤之以鼻,隻有一些遊戲人間的浪子,不禁不認為葉承煜有錯,甚至還覺得既能吸引到公主,又能“靠魅力俘獲啟國第一女間諜”也太厲害了。


    不過偶爾有流連煙花之地的什麽人替葉承煜說話,馬上都會遭到周圍大姑娘小姐妹老阿婆老大爺大叔大哥們的圍攻,說不明白三句話就會被罵的灰頭土臉。


    被蒙蔽?這樣的借口拿出來也不怕人笑話!


    熱議葉將軍的浪潮在四月底才得以結束


    原因無它,春闈開始了。


    春闈這個事情吧,你說它重要,也確實挺重要,像鯉魚躍龍門的傳說,跳過去就成了龍,那平頭百姓家的孩子,考上去了,無論進士同進士,怎麽也是個官老爺,實屬直接實現階級躍遷,一下子就拿得出手了。但你說它沒用吧,也是真沒用,姑且不論做個小官八方應酬花的比賺的多,單從培養出個進士需要投入的成本算起,這所謂的階級躍遷,也並不能真實的照顧到真正的平民。


    越國的科舉製度比較,和柔然分文政、技理和騎射三科分別取士不同,隻有文政一科,也隻考時策與四書,隻有年滿12歲的男子才可以考童試成為廩生,考過廩生後開始參加秋闈,考中秋闈便是舉人功名,一家免稅,舉人方可參加春闈,前五十名參加殿試,之後公布名次。一甲三名授五品學士,二甲十七名,前三名授從五品學士,後十四人授六品學士,三甲的同進士三十名授從六品學士,這五十人先在學士館修書三個月,再考評授官留京或外放。


    從這複雜的科舉程序看起,再到考評二字為終,小有積蓄之家也才勉強能供出一個進士,考的既是學子本人的才幹,也是家中的底氣,大族中有族學從小培養,時間不僅積累了財富,也積累了經驗,長此以往,寒門便再難出貴子。


    春闈的意義討論起來沒啥必要,但春闈殿試後遊街,年輕的學士騎著高頭大馬,意氣風發,實在是青年才俊,這都是各家各戶想要的乘龍快婿。京中待嫁女兒不少,自然就議論的多,甚至也有了榜下捉婿的逸事,從前還有兩家為了爭一位學士大打出手頭破血流,那位學士為了兩家都不得罪,隻好偽稱自己家中已有賢妻,最後三個月的考評一結束就謀了外放,在任上才成親。


    但顧容與在貢院裏並不想知道關於春闈的種種趣聞,他隻是想起入場時排在前麵的不遠處有個儒生因為吃食裏夾帶了東西被趕了出去,但自己前一個人衣袖裏的字條明顯到自己都能看見,搜身的小吏卻放了人進去。


    看來言賢弟誠不我欺,春闈果然水深。


    顧容與暗自想著,轉眼看見了自己的號房,破破舊舊,在這一整排的盡頭,一看就是漏風漏雨的“好地方”,還好不幸中的萬幸,是這間號房距離恭桶還算遠,不至於氣味感人。


    顧容與進了號房,先是收拾了一番,鋪上了行李,這才落座看題,四書中的考題是從前做文時並未選過的“中立而不倚,強哉矯義”,出於中庸,意指君子做事不同流合汙,還算好寫,而時政策論則是關於各國禮法的利弊與改革。


    四月二十一日,經曆了或淒風冷雨或烈日暴曬或愁雲慘布的三天,貢院的大門再一次打開了。


    兩眼烏青,麵色蒼白,頭發亂的像家裏屋簷下的燕子巢,連衣服也帶著一股子酸臭的顧容與跌跌撞撞的跟著人潮出了貢院。


    要是叫燕嘉夕看見這一幕,隻怕會幸災樂禍地在心裏大喊一聲“你個小白臉,現在也淪落到見不得人了吧!”


    但很可惜,現在每天維持著早起去晏寧宮打卡習慣的燕嘉夕,並不能看見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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