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醒醒!喂,快醒醒!”


    “凱文,凱文嶽,嶽小川!法克,怎麽睡這麽死!”


    “這幾天他的確是累壞了,應該是三個通宵了......”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沒看到!這些晚點再說,趕快把這家夥弄醒,眼見著委員長就要進來了!”


    “我來我來......噗......”


    “啊!”嶽小川驚叫一聲跳了起來,要不是被同事幫忙按住,說不定桌子就被他掀翻了。


    這是什麽個情況啊,嶽小川無比困惑,明明是大洋城燈塔莊園裏老爺子那個古色古香圖書館一樣的書房,明明自己剛剛打開書架上那本《斐迪蘭家譜》,怎麽突然一下子到了這個地方?


    斐迪蘭上尉板著臉,扔過來一條毛巾,把搪瓷水杯重重放到桌上,擦了擦站在自己精致的小胡子上的水漬。


    嶽小川接過毛巾,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版的斐迪蘭老爺子,左右瞅瞅,看到按著自己的兩個金發碧眼的白人小夥子......


    像是個軍事指揮部,牆上掛著巨幅地圖,靠牆的桌子上小參謀們嘰哩哇啦地交流著,拿著放大鏡和紅藍鉛筆在地圖上作著標記,不時有電話鈴聲,隱約還能聽到電報機滴滴噠噠滴滴滴的響動。


    屋子裏所有人都穿著普魯士藍的軍裝,這個製式顯然不是最帥的1939年製式,也不是1935年國防軍製式,倒是像一戰之後到1935年10月更名為國防軍之前過渡時期的德國防衛軍(reichswehr)製服。


    第5軍......國民革命......


    斐迪蘭上尉命令道:“萊曼、毛倫霍夫!快把這家夥拖過去,用涼水洗把臉讓他清醒清醒,再過五分鍾,佛采爾將軍就要陪同委員長先生過來了,他們那個委員長的中國方言,隻有這家夥能聽懂啊!”


    萊曼,莫倫霍夫,佛采爾......委員,還就長?


    迷迷糊糊被萊曼和莫倫霍夫拽出去的時候,嶽小川環顧四周,掃了一眼牆上的地圖。


    沒有係統提示,似乎係統也還沒有啟動。


    (二)


    喬治佛采爾是蔣介石的第三任德國顧問團團長,他是1930年的5月抵達中國,和代理顧問團團長職務一年的克利伯中校完成了交接。


    關於德國顧問團,說來話長。早在一戰期間,北洋段祺瑞政府與德國斷交加入英法日美的協約國作戰時,德國方麵就派人來華聯絡了在南方進行護法運動的孫中山先生,表示願意提供援助,並進行中德軍事經濟合作。


    一戰結束之後,由於《凡爾賽和約》的諸多限製,以及當時國際公開認可的政府是北京政府,因此德國沒有公開與南方廣州政府建立正式關係,但是有多名以接受中山先生私人聘請名義的德國顧問和技術人員,隻不過相比較當時聯俄的主流政策,德國顧問隻是邊緣角色。


    一戰之後,以推動和平接近中國內戰的主張,英美法聯手通過了對中國武器與軍火禁運的製裁性政策。當然,更為現實的原因則是有兩個,一是當時日本獨占中國軍火市場,二是製裁性禁運針對的是國際公認的北洋政府,然而各個派係的軍閥則可以通過走私和偷運方式獲取。正值一戰結束,歐洲戰場使用過的各式軍火需要開拓市場,如果通過正規渠道競爭不見得比日式軍火性價比高,所以通過這種製裁執政黨和政府的方式,反而能夠把大量口徑性能不同的槍械彈藥甚至假冒偽劣報廢品,高價輸入進來......


    從索馬裏到也門,從利比亞到敘利亞,這種套路用了一百年之久,每次外衣換一下,就又能忽悠得很多人感動到涕淚橫流五體投地。


    曆史上的禁運持續了十年,直到1929年北洋政府被南京政府取代時,當時各派係軍隊縮裝備的軍火,供應國第一名變成了德國(36%),日本下滑到第二位還有32%的份額,其餘份額為俄英法捷克挪威意大利等國瓜分。


    話說回來,當時的美國也不是今天這個樣子,軍火和好萊塢還不是美國的主要出口產品,美元也還不是全球貨幣,各種規則還不是他來製訂和維係。而他提議通過軍火禁運解決內戰問題卻也不是理想主義,幫助德國開辟中國市場積蓄實力消耗英法是暗地裏不能說的那個目的。


    至於德國,在一戰後他們是極其鬱悶的,這場莫名其妙開始又莫名其妙結束的戰爭,德國是在主力軍隊並未遭受重創的情況下,是在自己本土尚未遭到進犯的情況下,甚至是在別國土地上,宣布了停戰的協議。原本德國以為停戰協議應該是美國威爾遜總統的倡議,但誰知道英法日這三個流氓矢口否認,說他們從未同意過美國的威爾遜主張,然後就是對德國極其苛刻附帶屈辱的《凡爾賽和約》。


    (三)


    在《凡爾賽和約》基本確定尚未簽署的時候,英國談判團中一名財政部代表辭職,然後這位有先知先覺的大咖攜家帶口從歐洲去了美國,三個月之後,這位代表寫了一篇著名的小冊子《和約的經紀後果》,這位大咖當然就是著名的經濟學家凱恩斯。


    在那本小冊子裏,凱恩斯指出“戰後賠款本來應該是他們(戰勝國領導人)在經濟領域的主要議題,而他們把賠款作為一個神學問題、政治議題和選舉手段來解決,他們從各種角度來看待這一議題,但是恰恰漏掉了他們所掌握的各國經濟未來這一角度”。


    凱恩斯分析道,德國支付賠款的能力從哪裏來呢?首先它對外支付自己的貨幣肯定沒人要,因為德國自身難保情況下,它發行的貨幣沒啥公信力,那麽它隻能對外支付硬通貨,而要獲得足夠的硬通貨,隻有通過大規模對外出口才能實現。


    那麽問題是,大規模出口擠占的是誰的市場呢?毫無疑問是同為工業國的戰勝國們,這無疑意味著德國的賠款支付能力越強,戰勝國受到的市場衝擊就越強,那麽假以時日,德國賠款支付完畢之日,就是戰勝國滅頂之時。


    麵對這種可怕的前景,戰勝國就隻能寄希望於德國沒有出口能力,但那樣的話戰勝國又不可能獲得賠款,於是乎巨額賠款的要求就隻剩下了羞辱,隻是為德國強大起來之後實施報複埋下一個伏筆。


    話說,對於這個小冊子,英法美方麵也不是沒有這方麵的擔心,所以他們的選擇是禍水東引,由美國提議英法不顧日本反對而強行同意的這個對華軍火禁運,以及1929年默許德國違反《凡爾賽和約》向中國出口軍火物資和工業品,就是希望能夠讓德國必然要衝擊的市場,變成距離他們較遠的遠東市場,這樣受衝擊比較大的是日本,死道友不死貧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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