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麵坐著的眾人都是王侯將相,世家公子,本來都以為“風花雪月”今日不會有什麽彩頭了。


    “風花雪月”向來隨性,高興了就有歌舞升平的表演,不高興了就閉幕有人奏樂。總之,日日不同,就連這每日的菜肴,也是各不相同的,不然也不會引得無數人趨之若鶩。


    下麵的高台名為銅雀台,在一瞬間被拉上厚重的簾幕。而整個“風花雪月”的燈火也被瞬間熄滅,之後零零星星亮起了四座閣樓邊角的懸掛宮燈。


    “怎麽回事?”


    “風花雪月這是又有新花樣了啊!”


    “今日這排場夠足啊。”


    “本公子倒要看看,這是要做什麽?”


    一樓,已是一片私語聲。


    閣樓之上,是所有人都拭目以待。


    簾幕拉開,底下瞬時驚呼一片。


    無數晶藍色的亮線串起來懸掛於成一條銀河,在角落邊緣處設了八角宮燈,暖光旖旎又多了一縷縷沉迷的矜暗,而整個銅雀台的地麵上,灑滿了大雪般雪白傾聽的鵝毛,琦麗而又暗雅,純潔而又唯美。


    劫過九重城關,


    我座下馬正酣,


    看那輕飄飄的衣擺,


    趁擦肩把裙掀。


    踏遍三江六岸,


    借刀光做船帆,


    任露水浸透了短衫,


    大盜睥睨四野。


    枕風宿雪多年,


    我與虎謀早餐,


    拎著釣叟的魚弦,


    問臥龍幾兩錢。


    蜀中大雨連綿,


    關外橫屍遍野,


    你的笑像一條惡犬,


    撞亂了我心弦。


    女子的聲音冰涼透澈,帶著一種不經意的清冷飄忽的低凝與韻調質感,卻又穩穩的帶著一絲惋然在聲音裏。


    一道覓白色的身影從閣樓之處緩緩走出來,步態散亂卻輕盈,雙手背在身後,在臨近銅雀台的時候,一蹦一跳的躍到台上,隨著飄冷透澈的嗓音接著響起。


    談花飲月賦閑,


    這春宵豔陽天,


    待到夢醒時分睜眼,


    鐵甲寒意凜冽。


    夙願隻隔一箭,


    故鄉近似天邊,


    不知何人淺唱弄弦,


    我彷徨不可前。


    枕風宿雪多年,


    我與虎謀早餐,


    拎著釣叟的魚弦,


    問臥龍幾兩錢。


    蜀中大雨連綿,


    關外橫屍遍野,


    你的笑像一條惡犬,


    撞亂我心弦。


    在第一個音落下之後,一道長鞭抽在銅雀台的地麵上,轉瞬揚起鵝毛紛飛如雪,漸欲迷眼般散開。紛亂中,飄搖的別致紅色裙裾翻飛,一道纖細的身影從閣樓上落下,仿若誤入凡塵的傲然明媚,驚豔四座。


    衣角飛揚,長鞭已收,一柄玉骨扇唰的展開,抬眸間,印出大夢初醒的桃花連綿。


    玉輕顏腳步輕住,看著樓容穎,歪了歪頭,旋身一轉,腳下帶起絨毛飛起,她輕輕接住一片,接著唱道:


    烽煙萬裏如銜,


    擲群雄下酒宴,


    謝絕策勳十二轉,


    想為你竊玉簪。


    入巷間吃湯麵,


    笑看窗邊飛雪,


    取腰間明珠彈山雀,


    立枇杷於庭前。


    樓容穎迎合著她,腳步清逸而繁瑣,寬製的金絲袖口畫出絕美的弧度,一柄桃花玉骨扇隨著身姿舞動而輕輕合上,蕩開。


    入巷間吃湯麵,


    笑看窗邊飛雪,


    取腰間明珠彈山雀,


    立枇杷於庭前。


    玉輕顏輕緩的唱完最後一句,揮了揮袖子,“穎兒,枇杷。”


    衣袖劃過一抹好看的弧度,圓滾滾的枇杷落在了另一道衣袖飛濺下掩蓋的纖纖素手中。


    樓容穎歪頭看著她,玉輕顏也歪頭看著她,半晌,晃了晃腦袋,上前拉著樓容穎向前走了幾步,鞠了個躬,“謝謝大家的捧場。”


    樓容穎學著她的樣子,也彎下身子鞠躬,“謝謝大家的捧場。”


    “風花雪月”的設計不是一般的好,銅雀台設在一樓,卻是高台,在一樓來看,略高,在二樓,卻是稍低。但精巧就精巧在,無論在哪個角度,視野卻都是絲毫不受阻擋的。


    在她們鞠躬完直起身子的時候,底下便瞬息是一片寂靜聲,與方才表演時的不可思議與精妙絕倫的讚歎聲不同,一瞬間的寂靜之後,便是轟烈的爆發聲。


    在座的都是世家名貴,但也沒有見過如此景象,尤其是,銅雀台上的兩個女子,在方才,並沒有真正顯露出容顏。在不甚明亮的燈火下,隻能得見一色傾城。而如今,燈火葳蕤,她們站在燈火之下,明明白白的顯露一張絕世容顏,身處千卿鵝羽的輕盈,仿若誤入凡塵,天命所致的歸宿與世俗,一個都容不下她們。


    而萬眾矚目間,台下有一個男子,身著一身素衣,銀笄束發,一身沉靜,寂寞如雪。


    不知過了多久,才從輕輕顫抖的唇邊輕輕地漏出兩個字:“九重”。


    他輕輕捂住眼睛,任眼前一片黑暗。想起他這一生山河戎馬,疆場上戰無不勝,但餘生卻再沒個寄托處。而他愛的那個人,哪怕他一世惦念,卻再也得不到世人的認可。


    九重,我為你掙回了將軍的軍銜,但你怎麽就沒能聽我喚你一聲夫人呢。


    這一生,除了薛九重,他趙雲舟,與誰都不相配。


    許久,才放下手,對著台上絕美的兩個女子無聲的道了一句:“多謝”。


    閣樓之上。也是一片狼藉。


    花溪閣。一道墨藍色的身影揉了揉眼睛,指著銅雀台上一紅一白的兩道身影,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她們兩,不是...”


    一道黑色的袖影劃過,那道墨藍色的身影“嘶”了一聲,瞬間收回了胳膊。


    “任世子這胳膊不想要了,盡管說,但我大楚的郡主也不是誰都可以指的。”


    這就有點找茬了。墨藍色錦袍的少年剛想說什麽,便被身側雪白錦袍的男子攔住。


    “你怎麽就知道他指的是你的郡主了,難道不是兩個人嗎?”雖然也是不客氣,但語調明顯帶著揶揄與熟稔。


    黑衣少年有意無視了那句“你的郡主”,淡淡的道:“直覺”。


    雪白錦袍的男子笑而不語,默默的低頭喝了一口茶,轉而將目光定在下首的紅衣少女身上。


    腰上繞的鞭子,攬舞。


    手裏拿的扇子,攬月。


    她是真的覺得別人認不出來是嗎?不過,是不是有哪裏不太對。


    突然,他目光一凝,與此同時,坐在他對麵的黑衣少年也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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