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輕顏喝著雪妍希泡的雪梨花茶,眼睛裏都有光芒亮起。


    她依稀記得,上一次喝到這麽好喝的東西,是那壺讓樓容穎垂涎已久的“風情萬種”。


    茶與酒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去了醇厚的冷香感,取而代之是獨留的單冽清雪的清透與香甜濃縷的花色嫩芽香的味道。


    聞一聞,心情都會變好不少,更別提喝了。


    “閑來無事,煮酒論英雄如何?”雪妍希掀起眼波,眸光轉了一圈,淡淡的說道。


    此刻,玉輕顏才終於有點看出來,她一開始就覺得雪妍希身上有一種淡淡的熟悉的感覺,但又時有時無,到底是從何而來。


    雪妍希言語無諱,斷然而耿直,不是說她不識人心,而是她不願意去為了別人而故意去說什麽話。但她身上冷峭而淡然的氣質,與她初見楚容潯的時候,他身上的氣質如出一轍。


    清骨。


    隻是後來,楚容潯那外表下掩蓋的才不是什麽冷峻公子,她就漸漸的對這種感覺淡了。


    雪妍希卻是真正的清軟,他們所有人都能看出來白傾墨喜歡她,她也不可能不知道,但對待白傾墨,依然是熟稔之中帶著淡而柔和。


    生長於這蒼岩山,她已長成如此不與人結交的心性。


    楚容潯和景修曄都默不作聲。


    反倒是白傾墨勾唇一笑,語氣懶洋洋的道:“你不是想要一幅畫像嗎?正好今日都在,我給你們三個一塊兒畫一幅吧。”


    雪妍希一愣,眸光處顯露一丁點欣喜與詫異,沉吟一下,點點頭道:“好。”


    沒有道謝,自然而然。


    白傾墨顯然也是習慣了這種方式,不置一詞,轉了轉手指,“那就勞煩帝女幫我取畫具了。”


    雪妍希點頭,起身離開。


    玉輕顏腦子裏有些轉不過彎了,這兩個人,一會兒客氣如友,一會兒熟稔如知己,一會兒之間還連著點兒數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也是沒誰了。


    雪妍希離開,白傾墨似是不經意間瞥過景修曄,佯怒的敲了敲樓容穎和玉輕顏的腦袋,“你們倆是傻的嗎?不知道叫嫂嫂?”


    樓容穎咳嗽一聲,玉輕顏則是皺著眉頭想了半天,白傾墨跟雪妍希應當算不上近親吧。


    隻能說,造化弄人。


    反正鎮南王府和唐世王府,除了唐世王妃藍昕魅之外,也沒有什麽別的幹係,要是唐世王妃沒有嫁到唐世王府,那雪妍希和白傾墨就沒有半毛錢關係了。


    現在也隻不過是因著樓容穎的關係,一個是她兄長,一個是她姐姐而已。


    算做緣分吧,也算做鵲橋。


    終究因著一個人而沾親帶故,就好像冥冥之中,牽扯成了一家人。


    玉輕顏笑了笑,她也覺得挺好的,白傾墨是她哥哥,就算隻因為這一點,她也會喜歡雪妍希的。


    她曾在紅顏策上看到雪妍希,也許是因為雪妍希常年長於蒼岩山,無人窺得真容,上麵隻是畫了一道清瘦立於雪山之巔的背影,然後寫了十個字:身為菩提雪,心如明鏡台。


    玉輕顏瞪一眼白傾墨,“又沒聽說聖國國師的蘅蕪苑請進了女主人,我上哪兒去叫嫂嫂?”


    她說這話還是顧及著景修曄在場,雖然她知道這人聰明,估計早就知道了什麽,但她是封國唐世王府的女兒,畢竟也還是沒有明說出來。


    反正半真半假的掩蓋過就是了。


    樓容穎咂咂嘴,“就是啊,實在不行,封國濬王府辦喜事兒我也沒說不認這個嫂嫂啊。我們兩個都認,就看你的本事了。”


    這話就真的是毫無顧忌了。


    玉輕顏轉頭去看景修曄,見他如玉的容顏不見半分異色,歎了口氣,果然還是她太小看人了。


    “來日濬王殿下大婚,曄定攜禮親自來討酒喝。”景修曄總算是說了第一句除了打招呼之外的第一句話。


    白傾墨是聖國的國師,但每年在聖國的蘅蕪苑不過待短短幾日,處理一下事端而已,而且不過因為他年少時是聖國女帝的帝師,所以才掛了這個名而已。


    他的主場是在封國,唐世王府與濬王府才是他真正遊刃有餘,費盡心機要護著的地方。


    官拜上卿,封國的國事有一大半都是過了他的手。


    要娶雪妍希,那也隻能是封國的濬王妃,而不能是聖國的國師夫人。


    雪妍希在幾句話的輾轉間,也取了畫具回來。


    “可以了。”雪妍希沉靜的看著白傾墨,最後在已經落坐的樓容穎和玉輕顏身邊坐下來,抿著唇牽出一個恬淡的笑容。


    白傾墨鋪好紙張,忍不住噓了一口氣,對麵坐著的三個少女,幾乎就是他想要保護的全世界了。


    紅衣張揚,半分跋扈。是他護佑長大的妹妹。


    白衣繡花,木蘭花開。那是他的心上之人。


    緋衣清絕,笑意漾眸。這是他在暗地裏牽掛的至親。


    定格這一刻,留在這卷軸上,讓他忍不住微微恍惚。


    身後是蒼岩山的雲霧,咫尺之間,是幾張明媚不沾染世事的無辜笑顏,頭頂上的雪梨花飄飄轉轉的落下來,幽靜而清美,無窮無盡的淩源著花瓣,像一場四季不停的時來運轉的雪。


    終年不遇。


    白傾墨提筆在卷軸左下角落下一行小字:終年。落於蒼岩山。


    名為終年。


    記落於蒼岩山。


    景修曄和楚容潯都沒有說話,靜靜的在一旁看著白傾墨作畫,聖國國師有一副出神入化的畫技,稱得上栩栩如生,舉世無雙。


    黃金萬兩都難求一幅。


    但無關名利,看著他作畫就是一種享受,更何況,這畫卷中的人,於他們來說,都非旁人。


    他們都生於皇室,心思容不下單純。但在這裏,風過無聲,他們的心裏也容不下半分不清明。


    世事靜好,雲霧洗滌,茶香與花香交織成一段美好。眼前的場景,大約是他們這十多年來不曾遇到的安然,也大約就是他們所追求的心之所向吧。


    所求難得,不如惜取。


    這一方,萬籟俱寂,隻餘輕微筆杆撞擊至筆架上的叮當聲,除此之外,隻餘海闊天空。


    片刻之後,白傾墨擱下筆,甚是滿意的看了看畫作。


    樓容穎坐不住,想起身來看,被白傾墨嗬止住。


    怎麽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完整。


    楚容潯走到近旁,默不作聲的挪到玉輕顏身邊,從袖中取出一支簪子,為她別在發間。


    玉輕顏眨了眨眼睛,“為什麽會在你那兒?”


    楚容潯瞥她一眼,輕若霜雪的笑了笑,委實看不出什麽善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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