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裏滇池,奔來眼底,披襟岸幘,喜茫茫空闊無邊。看:東驤神駿,西翥靈儀,北走蜿蜒,南翔縞素。高人韻士何妨選勝登臨。趁蟹嶼螺洲,梳裹就風鬟霧鬢;更蘋天葦地,點綴些翠羽丹霞,莫辜負:四圍香稻,萬頃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楊柳。


    數千年往事,注到心頭,把酒淩虛,歎滾滾英雄誰在?想:漢習樓船,唐標鐵柱,宋揮玉斧,元跨革囊。偉烈豐功費盡移山心力。盡珠簾畫棟,卷不及暮雨朝雲;便斷碣殘碑,都付與蒼煙落照。隻贏得:幾杵疏鍾,半江漁火,兩行秋雁,一枕清霜。


    玉輕顏之所以想寫下來,是因為這首詞是她前世臨摹的最多的一首,昆明大觀園的長聯,深得她心,從草書到楷書,她一種都沒落下,好久沒寫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手生。


    她在寫,楚容潯在講台之上拿過書本信手翻閱著,雲淡風輕,一點兒擔心的樣子都沒有。


    連夫子都連連看了他好幾眼,這怎麽說玉輕顏身上頂著的名頭都是未來的泫王妃。


    而且,昨日在韞陽殿的事情,雖然沒有傳揚開來,但在座的哪兒有不清楚的,這等於是玉輕顏和赫襄兒正麵對上了。


    這萬一要是輸了,眾人都不知道該以什麽表情來麵對了。


    一個是王府嫡女,自幼掩蓋鋒芒,不爭不搶,性淡如水,卻是禦筆賜字,正妃的頭銜。


    一個是將門虎女,自幼雖沒有嶄露頭角,卻也美名在外,稱得上是京中的佼佼者,對於泫王正妃的位子也是虎視眈眈。


    說實話,所有人都覺得玉輕顏曾經是藏拙,但又不免心底沒底。


    這一場角逐,還是讓所有人都滿懷期待的。


    但當楚容潯將玉輕顏寫好的宣紙張貼在講板之上的時候,楚妍是最先露出笑容的。


    她扭過頭盯著赫襄兒,“赫二小姐,請。”


    赫襄兒默然片刻,鏗鏘有力地道:“阿爹說了,自知者明,總比強詞奪理的輸要體麵。”


    楚妍張著嘴欲言又止,半晌點了點頭,“本公主向來佩服那些有自知之明的識時務者。”


    玉輕顏都忍不住笑了。


    楚容潯將宣紙遞給夫子,夫子接過來細細觀摩了許久,才如夢初醒,讚歎地看著玉輕顏,“能在如此短的時間之內賦詞一首,本就是天賦,更得此佳作,靈韻氣勢皆俱,安樂郡主在詩文之上的造詣,也是絕對不輸當年的長樂郡主。”


    此話一出,底下所有人都驚了。


    雖是讚歎,但誰都沒有想到會有如此之高的評價。


    夫子姓寒,曾是太子太傅,也就是如今皇帝的恩師,本就有德高望重之意。但另一重,就是因為長樂郡主玉輕雲在未進宮之前,就讀宗學堂的時候,寒夫子也是她的恩師。


    後來,玉輕雲奪下盛名之後,寒夫子也愈發受人敬重。


    所以,他的話,在楚國的文意之上,是頗有話語權的。


    比之更有話語權的,或許就隻剩下清河崔氏。


    “可還有人想要挑戰?”寒夫子收起玉輕顏的宣紙,還是懷著期待的問道。


    底下一片鴉雀無聲。


    寒夫子歎了口氣,每當這個時候,都是課堂上最為安靜的時刻,這可真是是他平日裏求之不得的時刻啊。


    “那就由老臣宣布,本次測試的魁首,便是安樂郡主。”寒夫子略微一頷首。


    “本小姐不服氣。”赫襄兒舉起手,仰著脖子。


    玉輕顏歪著頭看她。


    “隻有詩文才情憑什麽讓我心悅誠服,崔家九小姐更是有“崔九堂前幾度聞”的美譽,豈不更甚一籌?”


    “我何時說過要同別人比了?”


    還沒完沒了了?


    一開始被推出來,她上就上了,反正贏了也就少了很多吵架的麻煩,但是不代表她就要一路被推著打怪升級吧。


    崔瑾被點到名,自然不能再幹坐著,按住要起身的陸清安,自己站起身,氣度不凡,書墨世家的沉穩儒雅在她身上也依稀可見影子。


    玉輕顏如今對這位崔家九姑娘的性子也是愈發捉摸不透,無論是初見的沉穩有禮,還是後來看似不成熟的言辭請求,再到今日的溫文淺笑,似乎都沒有什麽一貫的作風。


    她也許有了一個猜想。


    崔瑾微微笑起來,她本就生得明豔,否則也不至於在臨安城引起轟動。


    “崔九虛名,不足談資。若非要論一論,那當代玉王府之才,不應當在清河崔氏之下。”崔瑾言辭懇談,再加上玉輕顏的宣紙就擺在寒夫子手邊,一時也沒有人能說出什麽反駁的話來。


    隻不過,連最後的認證都通過了,誰都有所預料,玉輕顏此後,地位應當不會再與同日而語。


    隻不過。


    “不服氣是吧?”玉輕顏挑了挑眉,“我比你聰明,不然試試?”


    赫襄兒臉都氣紅了,玉輕顏現在看起來哪兒還有半分世家郡主溫柔賢良的樣子,那活脫脫就是個矜傲的女流氓。


    “這麽好玩的事情,怎麽能不叫我呢?”宗學堂之外,突然想起來一道輕悅的聲音,還帶著些許的不滿。


    玉輕顏詫異地望過去,果不其然看見一襲紅衣招搖的飄進來,裙擺還微微折起,劃過別樣的弧度,彰顯著暗處的木蘭花。


    真好,她還正想著怎麽給楚容潯打暗號呢?


    嘖。


    樓容穎從外麵走進來,先是對著寒夫子像模像樣的作揖,又道:“安樂郡主今日第一次上學堂,貴妃娘娘不放心,托我來監督著的。”


    眾人嘴角都狠狠地一抽,這要真是找來監督的,不得不說貴妃娘娘也是十分之有遠見了。


    唐桐郡主樓容穎,到底是從哪裏看出來像一個友好的督學者了?


    玉輕顏忍著心裏的雀躍之情,肅然道:“洞明百轉千回者最為難得,既然你不服氣,那就來比比,輸了別哭著去找你姐姐哭鼻子。”


    前麵還挺嚴肅的,到後來就換上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赫襄兒無語,簡直不想理她。


    玉輕顏笑得含蓄了點,轉過身道:“那就泫王殿下給我們做個見證吧。”


    楚容潯點頭,“自然。”


    “給我布條。”玉輕顏找了找沒找到,攤開手朝著楚容潯。


    楚容潯從講台上走下來,伸手捂住她的眼睛,“沒有布條,是這個作用嗎?”


    赫襄兒狠狠地吸了一口氣。


    楚妍想了想,默默地把袖子裏剛剛扯出來的長手絹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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