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為何不樂見其成。


    郎有情妾有意,那是佳偶天成。


    郎無情妾無意,那是怨偶天成。


    封國的子嗣茂盛,東宮之主還未定下來,樓唐堯隻不過是勝算最大的那個人而已。


    他的勝算,一半依仗著自身的條件優越,深受帝王器重。另一方麵,就是倚仗著唐世王府。


    唐世王府幾乎抵得上封國的半壁江山,樓容穎曾經喜歡他,就等於是唐世王府唯一的繼承人心悅他,在帝王眼裏,不過是為他更多的增添了籌碼而已。


    羽翼已然豐滿。


    樓唐堯淡淡的笑了,“母妃不怪我?”


    “不怪。”


    樓唐堯便已經了然,“但也不會再助我。”


    樓若羌:“是。”


    唐世王府已經沒有必須全力以赴去成全他的必要,雖然本來也不至於如此,但終歸還是可能會因著樓容穎而偏心。


    樓唐堯來請得她原諒,不過是希望原諒之後便不計前嫌,還能繼續成為他的屏障而已。


    兩廂在握。


    但天底下向來沒有這樣的好事,說隻要你算計的明明白白,就一定要有人願意陪著你去做這個賭局。


    唐世王府世代相傳,皇位染血上向來沒有他們一席之地。但唐世王府地位超然,無可比擬,無論哪一位帝王,都不會是唐世王府否定的。


    到了這一代,就隻有樓容穎一個孩子,已經是不二的繼承人。那唐世王府就算絲毫不摻雜進來,樓容穎的選擇,就幾乎是唐世王府默認的選擇。


    樓唐堯沉默下來,他一直以為是他在兩相權衡,以為可以持平。但現在才明白過來,與其說是他在抉擇,不如說,是唐世王府在等著他做出抉擇。


    他也想問,為何他已經得天獨厚,幾乎是獨攬大局,為什麽唐世王府就不能站在他身後,達成共贏。


    但現在也許知道了,與其說唐世王府獨善其身,不如說在做一塊煉金石。


    在他明明知道樓容穎的身後是什麽,還是選擇了童家嫡女那一刻起,唐世王府就沒有了必須要站在他身後的必要。不如隔岸觀火,他能證明自己,他就是合格的下一代帝王。


    總之,他要為自己做下的抉擇付出一些代價。


    樓若羌道:“唐世王府不會助你,但也不會阻你。若是可以,它依舊會是你手中最鋒利的刀刃。”


    無人責怪他,但唐世王府也沒有義務幫著他。


    這麽多年,唐世王府都是以默認的姿態站在他身後,誰都知曉,裏麵有樓容穎的緣故。


    他從未否認,那今日所為,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最壞的後果,他也早就該想到。


    不落井下石。


    放你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卻也不該指望別人以德報怨。


    樓若羌到現在都記著,樓容穎曾經跟在樓唐堯身後跑的那些年,為了給他過生辰,她跑進宮裏來借琴,生拉硬拽死記硬背學會了曲子,卻因為最後手指頭紅腫了而沒有辦法彈出來。


    那個時候,她尚且年幼,坐在飛鴻殿的台階上委屈的哭,手指頭包成了粽子。


    那時候小得不知愛恨,也無關風月,喜歡得那麽純粹。


    樓若羌淡淡的垂下眸子,那時候她仔細地剝開樓容穎包著的小爪子,看到蔥白指尖上泛著血絲,好幾個指頭都磨破了皮,勒出的深深紅痕之間還冒著血珠。


    沒翻開之前,她以為是樓容穎嬌氣,翻開之後看著她的爪子才想起來,自從樓容穎借走琴,足足四五日的時間都沒有出現在她眼前。


    對於自小不愛琴藝的樓容穎來說,是真的下了功夫。


    所以她摸了摸小侄女的腦袋,說:“穎兒,姑姑教你跳舞。”


    後來,樓容穎將一曲驚鴻舞步踏著青鸞,舞得水袖無雙。


    早已經超越了師父。


    卻沒有跳給一開始她所預想的那個人看。


    而那些小女孩最彌足珍貴的心意,日後恐怕也不會再有人提起來。


    那時候,也同現在一樣,她沒有責怪過樓唐堯,隻是後來樓唐堯還是知道了。知道了之後,送了一根長鞭給樓容穎。


    長鞭攬舞,從此便與唐桐郡主樓容穎形影不離。


    樓若羌仔細想了想,還是能想出來許多事情的。


    也不一定就是不夠盡心。


    所以自始至終,她都從來沒有因為樓容穎的事情,真正指責過樓唐堯。


    “阿堯。”樓若羌喚他,還沒說出口的話,被一道風風火火橫衝直撞攜裹而來的身影打斷。


    能隨意進出這飛鴻殿的,也就兩個人。


    一個是十公主樓心柔,但樓心柔向來溫柔淑雅,從來不會這樣跑來跑去。


    隻剩下一個,倒也不必問來者是誰了。


    樓若羌熟練的摸出手帕,替她擦了擦額上的汗,“後麵有狗追你?”


    樓容穎是一路跑進來的,累得不想說話。


    “你不是在練兵嗎?”樓若羌挑了挑眉毛,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兵練了她呢!


    樓容穎看見桌上的木蘭墜露,眼睛一亮,喝了兩口茶才順過氣來,“我這不是來一命換一命嘛。”


    樓若羌隻戳她腦門,“說什麽,再說一遍。”


    “不是。”樓容穎捂著額頭湊近,在樓若羌耳邊嘀嘀咕咕幾句,被樓若羌一巴掌拍下去,“樓容穎,你是不是想要造反?”


    什麽故事都敢編了。


    但見著少女委屈的模樣,又說不出話來。


    樓容穎臉上的委屈也是瞬間的事情,雨過天晴了便繼續湊上去,“怎麽樣,夠不夠救他一命。”


    樓若羌若有所思的點頭,“夠了。”


    接著話音一轉,問道:“我說要怎麽著了嗎?”


    樓容穎一愣,不是有人慌慌張張的跑過來告訴她,說四皇子已經被貴妃娘娘召喚進飛鴻殿一個時辰了?


    她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一個時辰,也沒說怎麽樣啊,她火急火燎地跑過來救什麽命?


    完了,自爆了。


    腦子裏的想法還沒有成型,腳下還沒來得及動,就已經被樓若羌揪住了後衣領。


    樓唐堯歎了口氣,“兒臣告退。”


    樓若羌頷首。


    樓容穎眼睜睜的看著他離開,心裏暗道:“不道德啊不道德。”


    而同樣看著樓唐堯離開的背影,樓若羌想起來她剛剛即將脫口而出,卻被樓容穎闖進來而被迫終止的那句話:


    阿堯,從今往後,我希望你是一個好兄長。


    十指融巧思。


    那些滿滿當當的年歲,既然已經碾碎,那些兒時練過的字,嚐過的冰,已然絕代,那便就此著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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