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輕顏輕輕地點頭,“好。”


    楚容潯幫她掖好被子,微微一笑,轉身走了出去。


    在他身後,被留下來一個人的玉輕顏,靜默地坐在床上,身形單薄,隻著一身淺粉色的紗衣,不知道在想什麽,臉上的表情茫然若失,單純而懵懂。


    在門被輕輕關上的那一刻,兩簾清淩淩的淚珠在睜著的大眼睛裏落下來,悄無聲息,而無休止。


    好似有無數的情緒在胸腔裏無法迸發出來,好似有無數的難過,卻無法宣之於口。


    沒有人能與她感同身受。


    她不需要這樣被小心翼翼的對待,好像在提醒著她都遭受過什麽。但其實不是的,真正遭受了什麽的不是她。


    在聽到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的時候,她下意識地抬起手抹去臉上的淚珠,她也不知道她想要掩飾什麽,總之,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


    她不需要別人給予那些根本無法安慰到她的關心。


    楚容潯推門而入,手中端了一碗肉粥,坐到床邊,半斂長眉,笑著問道:“我喂你吃?”


    雖然是詢問,但半分力氣沒鬆,舀起一勺粥遞到玉輕顏唇邊。


    飯喂得格外輕鬆,他遞一勺,玉輕顏就吃一勺,剛開始,楚容潯還笑著同她講一些趣事兒哄著她,最後都止住不言。


    “知道你不想睡了,但是你剛醒過來身子還虛著,先躺一會兒,我去看看外麵準備回程的事情。”楚容潯溫聲道。


    琅琊王府,正院。


    “臣早有話說在前,殿下若有需要,可以盡管說。”琅琊王一襲儒雅的青衣,麵容平淡,似乎很少提起什麽興趣。


    楚容潯淡聲道,“麻煩王爺幫我備車,回京。”


    從楓華不歸穀離開,他當機立斷選擇了琅琊,一為玉輕顏調養身子,二來,這裏做什麽都比較方便。


    隻是現在,不回去的話,也許他真的沒有辦法調整好玉輕顏。


    琅琊王頷首,“我算著,殿下也應該快到了辭行的日子,既如此,殿下和郡主保重。”


    “清安在京中與安樂郡主有一段交情,現在郡主平安醒過來,我也會告知她一聲,不會讓她去偏院叨擾的。”琅琊王好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對著楚容潯的背影說了一句。


    “多謝王爺。”楚容潯無論是待誰,都是禮貌周到的。


    這些日子,琅琊王不在王府內的時候,陸清安不止一次地敲開了偏院的門,就像是專門跟楚容潯作對似的,結果每次都是被楚容潯不假辭色地扔出去。


    琅琊王都看在眼裏,卻從來沒有說過什麽。


    但那時候玉輕顏也沒有醒過來,所以楚容潯也隻是把她扔出去。現在玉輕顏剛剛醒過來,陸清安又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若是真的讓她在玉輕顏跟前說了什麽,恐怕楚容潯也根本不會跟她客氣。


    雖然這裏是琅琊王府。


    琅琊王默默地歎了口氣。


    琅琊王府有一個格外大的水亭,都是陸清安平日裏小憩和嘻玩的地方,琅琊王也偶爾上來吹吹風看看風景。


    但此時此刻,婢女和小斯都站在不遠處,竊竊私語地看著佇立在水亭中的身影。


    一身墨衣,負手而立。


    楚容潯目光悠遠的眺望著遠方,其實他什麽風景都沒有看進去,現在也根本無暇顧及風景。


    他推門而進的時候,不是沒有看到玉輕顏臉上沒擦幹淨的水珠,但是她強撐著一口一口喝下他喂的粥,安靜的仿佛一個木偶人。


    就是這樣的正常,其實才是最反常的。


    偏院。


    楚容潯進去的時候,玉輕顏正睡著,楚南辭在收拾地上的殘渣。


    無需多問,楚南辭已經開口,“你強喂給她的,她全吃了,也全吐了。”


    楚容潯立在原地,抿著唇。


    楚南辭將一封信遞到他手邊,隻道了一句:“屋漏偏逢連夜雨。”


    就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信是周瑜晝的飛鴿傳書,“有辱托付,最後一顆玉玲瓏,現如今不在我的手中。”


    楚容潯將信紙揉成一團,沉默地閉上了眼睛。


    玉輕顏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太陽已經落了半邊,夕陽正好,投在屋子裏的一縷光都是絕好的顏色,溫暖又漂亮,是不可多得的靜謐。


    雖然有些昏暗,但不影響她看到站在窗前的那一道身影,她看了許久,看到天色愈發黑下來,最後落下的那一縷夕陽都漸漸從地麵上消失,看到眼睛都酸澀了,楚容潯都未曾動一動,也不知道他在那裏站了多久。


    她微微側過頭,將腦袋轉向床的裏側,忍不住的淚掉下來,劃過臉頰,藏進枕頭裏。


    枕頭漸漸被淚珠侵染,濕潤而冰涼,玉輕顏伸出手,捂住嘴眼淚淌得更凶了。


    她以為她沒什麽問題,事實上也沒有什麽問題,隻是她感覺到累,感覺到無能為力的疲憊深深包裹著她,除了一睜開眼睛,無法克製的眼淚流下來,她也不知道她還能做什麽。


    但她這樣,無形中已經給了別人壓力。


    就算她的動作再小,楚容潯還是聽到了動靜,回過頭來,也沒有走近,隻是輕輕詢問道:“醒了?我去看看給你煨得雞湯好了沒?”


    聽見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玉輕顏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屋頂上的房梁,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喉嚨裏壓抑著的聲音細微地漏出來,令人不忍卒聽。


    楚容潯一言不發的站在門口,麵上的表情藏匿在夜色裏融為一體,令人看不真切。


    他在這裏站了一下午,哪裏有什麽雞湯?不過是他為了給她一個空間,從而借口溜出來的理由罷了。


    屋子裏的聲音,從哽咽到小聲哭泣,到最後再慢慢回歸哽咽。從始至終,她連哭都不敢哭的太大聲。


    楚容潯抬頭凝望著夜空中的月亮,月色皎潔,渡了一層清輝,瞧著便冷上了幾分,揉不進一點兒暖意。


    直到裏麵許久沒有動靜,楚容潯才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似的推門走進去,溫聲道:“雞湯味道不好,就不拿給你喝了。還有什麽想吃的嗎?我出去買給你。”


    他的語氣不帶絲毫起伏,玉輕顏自然也聽不出什麽異樣。


    “不用了,我不餓。”玉輕顏啞著嗓子說了一句,聽到自己說出口的聲音後,又停下來。


    楚容潯什麽都沒有拆穿,道:“好,馬車已經備好了,那我們明日就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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