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與當朝的關係,其實,也算是複雜。


    楚國自高祖立國甚至不到百年,卻是到現在也沒有一個清白的好名聲。


    這帝位,還是承了別人拱手相讓的情。


    前朝。


    皇帝握著手中的卷梳陷入沉思,前朝,也稱蜀國。


    這蜀國的江山,改朝換代,也改不了骨子裏的人傑地靈。末代皇帝傅竣與帝後伉儷情深,一生隻育一女,雖然早早封了公主,立為皇太女,但仍得朝臣宗室逼迫。


    那位公主,他依稀記著卷宗裏有記載:泊溪公主,名諱傅溪容,善七弦琴,貌驚為天人,婚配相府嫡係長孫。


    一番逼迫之下,傅竣勃然大怒,棄了宗室子弟不選,自己從民間抱養了一個孩子,名為楚耘,悉心栽培,最終立為接班人。


    傅竣彌留之際,隻與楚耘留有一道聖旨,公主傅溪容,需善而待之。


    楚耘聽了,所以泊溪公主傅溪容安平一生。隻不過,傅竣唯一沒料到的,可能就是楚耘在他身後,以征得泊溪公主同意為由,改朝號蜀為楚,建立了屬於楚國的新政權。


    傅竣為了反抗宗室施壓而自作主張選擇的接班人,終究成了撲滅蜀國江山將息之火的最後一把冰渣。


    兵不血刃,也不光明磊落,但這位楚國的開國皇帝還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壓下了所有反撲的獠牙,讓楚國在一片亂世之中以蒲萍之姿得以保存至今,甚至逐漸趨於穩定。


    至於他是否真的取得泊溪公主的授意,後世史官看來,也早已經沒那麽重要了。


    皇帝揉了揉發疼的腦袋,這皇位雖然是欺世盜名,不甚光彩,但政權之下,玉輕雲的存在,若是讓有心之人加以利用,毫無疑問,會成為直取她性命的利刃。


    玉輕雲能相安無事的長大,甚至說她能有機會被玉王府抱走,其實仔細想想也能想通。


    泊溪公主一脈能得以保存下來的唯一原因,可能也與收斂鋒芒有關。泊溪公主傅溪容與相府長孫成婚後,僅有一女,得相府愛重,取名傅衣喚,冠傅姓,以紀念蜀國江山。


    雖然此舉出格,但也許正因為傅衣喚是女孩子,所以不僅未得追究,甚至在成年後,楚耘還依照著傅竣曾經說過的話,封其為公主,封號如舊。


    如舊公主,傅衣喚。


    從封號到名姓,她的存在,本就是相府與新任帝皇兩廂相對的摩擦石,也是楚國與蜀國爭執與否的紐帶。


    所以,在她長大成人之後,傅溪容立即為她擇選了楚國左仆射沈嘉為夫婿。


    當時的楚國左仆射,是帝王新選拔的寵信和權貴,在一定程度上,傅溪容已經做出了選擇。婚後,沈嘉與如舊公主傅衣喚恩愛異常,很快得一女,當時恭賀的人,可謂是踏破門檻。


    很多人都認為,前朝公主三代而傳的美談,至此也算是終於守約。


    而楚國江山,也算是塵埃落定。


    那時候他還小,但依稀記得,宮中是的的確確準備了那個小孩子的賜封宴的,隻不過,還是沒有等到而已。


    一場彌天禍事,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二十餘年前沈府的那場無妄火災,不僅史書上狠狠記了一筆。經曆過的人,也無一不印象深刻。


    不是沒有人懷疑過是皇家暗中下的手筆,隻是事不關己,斯人已逝,多數人都已經選擇了隔岸觀火而已。


    如今仔細想起來,都能一五一十地對上。


    那個尚未冊封的小孩子,就是後來的玉輕雲。


    是前朝唯一遺留的明珠。


    也是二十年前盛極一時的左仆射沈嘉的唯一嫡女。


    皇帝歎了一口氣,大拇指搓了搓身上的衣袍,緩緩捏緊手指,直到骨節處傳來一聲脆響,他才微微回過神。


    其實,他現在也是思緒亂如麻,但卻是少有的內心平靜。


    仿佛終於能冷靜下來思慮一下前因後果,內心的浮躁與不安都淡去了些許。


    連他自己都說不上來,以往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混混沌沌地被挑起怒氣,又無需多言地歇火。


    獨亭山。


    楚容潯牽著玉輕顏輕車熟路地邁入暗道,頓了頓,還是轉頭對著守護了一輩子獨亭山的兩位老人家淡淡的吩咐道:“封鎖我和少主上山的消息。”


    “是,公子。”老婆婆已經不像第一次見玉輕顏那般抵觸,自從知道了她就是少主,對著她都是眉歡眼笑。


    隻不過看出來了玉輕顏臉上仿若大病初愈一樣的神色,終究還是噤聲,隻是眉頭無意識地夾著,微微張著嘴卻又不敢開口問什麽,焦灼和心疼之色都印在了臉上。


    玉輕顏自然看了出來,輕輕地對老婆婆搖頭,“我沒事,別擔心。”


    楚容潯握著她的手微微用力,帶著安撫的力量,玉輕顏側過頭看了他一眼,抿唇未語。


    看著兩道身影消失在暗道之中,老婆婆歎了一口氣,轉身離開內室。


    暗道的盡頭處依舊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山頭,種著些花花草草,瞧起來卻像是長高了一點點。


    玉輕顏唇角輕輕一抿,“真難得。”


    還是她上次來的時候走過的那出山頭,故地重遊,也許是熟悉的感覺,還是讓她心底的沉重少了一些。


    楚容潯倒是偏頭問她,“獨亭山的景致說大不相同也不為過,但是山頭眾多,這種山頭也有好幾座,你就這麽確定是你上次走過的?”


    玉輕顏斜了他一眼,指著他身邊一支乳白色的尖葉花朵,那花朵盛開得極好,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它長達一米的枝幹,通體透明,縈繞著淡藍色的光暈,在陽光下也清晰可見。


    在一片光禿禿的山頭上,一眾矮小的花花草草麵前,還是格外突出的。


    尤其是她來了兩次了,就這一朵花,佇立在這裏,從來沒變過,這應該是不多見的吧。


    楚容潯有些好笑,“你倒是會記。”


    沒記住路,沒記住景色,沒記住書,特征倒是一記一個準兒。


    玉輕顏微微一笑。


    楚容潯看著她,微微偏過頭,似是不著意地輕讚一句,“有心了。”


    “什麽?”玉輕顏疑惑地回過頭看他。


    楚容潯拉過她往前走,“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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