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李鶴的女兒李憶緋給曉維打來電話:“阿姨,這個周日兒童公園裏有個遊園會,你能陪我去嗎?”


    曉維心裏琢磨著,李鶴那天不用出差,必然也要去。她與他們父女二人,恰當嗎?她尚在讓孩子失望與讓自己尷尬之間猶疑,那小姑娘又補充說:“就當成送我生日禮物好不好?我快過生日了,阿姨。”這理由讓曉維心中一軟,哪還拒絕得了。


    李鶴謝謝她肯成全女兒:“她本來讓我跟你提。我怕你為難,總開不了口。謝謝你慣著她。”


    “不為難,我也挺想去看看的,一個人又不好意思。”曉維盡量把這事說得很平常。


    遊樂場還是以前那個遊樂場,隻是比起以往,卡通或花塔造型的廣告隨處可見,滿天飄著氣球,遊戲與食品攤位明顯增多,遊人也多了幾倍,熙熙攘攘、擠擠挨挨,到處是孩子的聲音。


    李憶緋與她的爸爸剛從過山車上下來,李鶴一臉煞白。憶緋吐槽:“爸爸真笨。剛才打兔子打不準,玩過山車又嚇成這樣。上次周叔叔陪我玩兒的時候,他一點兒不害怕。”


    憶緋童言無忌,但曉維與李鶴都有了少許的不自在。周然陪她倆一起遊園那件事李鶴是知道的,這種認知讓他挺尷尬。這裏恰好就是上回那家遊樂場。起初曉維盡量不去回想這種巧合,此時不回想也難,所以她也覺得難堪。


    “那邊不用排隊,我去坐小火車。”李憶緋又跑掉了。


    行駛中的小火車隆隆響,車上的李憶緋朝他倆招手。李鶴遙望著女兒說:“上次那句話,並不是醉話。”他的聲音在嘈雜中聽得不甚分明。曉維不知如何回答,借著噪音的理由裝傻:“你說什麽?這裏太吵了。”


    “我和緋緋都很喜歡你!”李鶴大聲講。


    火車行遠了,周圍安靜了不少。曉維頓了頓:“可我現在是已婚身份,我還有法律上的丈夫。”


    “可能很快就不是了,不是嗎?你很快就自由了。”


    “我的意思是說,在這種情況下我不想考慮這些事……因為這不合情理,對誰都不公平。”曉維婉轉地說。


    “我不是逼你表態,給你增加心理壓力,我隻想讓你知道,因為我怕等你恢複單身後,說不定我都沒機會這樣說,你就……唉,看我都說了些什麽?我知道這樣很失態,對不起,我沒控製好我自己。你明白吧?你不會介意吧?”


    “我明白,我不介意。”


    李鶴還想再解釋,他的女兒已經朝他們跑了過來。這個話題就此打住。


    遊樂場裏人太多,幾乎每種遊戲前的隊伍都排成一條長龍,兩個大人分頭忙也顧不過來。小姑娘很懂事地不再去擠那些大型遊戲,拉著他倆穿梭於打子彈、套圈圈、猜謎語這些小遊戲,玩得也很開心,收獲了各種戰利品。李鶴盡責地替一大一小兩位女士服著務,一會兒提背包,一會兒去買水,陪女兒玩遊戲的同時也不忘照應曉維。


    這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大半。憶緋直嚷累,坐在大風車下麵,懷裏緊緊抱著她玩遊戲得來的一堆毛絨玩偶,想喝水都騰不出手,一頭的汗更不管不顧。


    下午園子裏的太陽很毒,但不時也有幾陣輕風吹過。曉維怕她出汗再吹風會感冒,蹲到她身前一邊給她擦汗,一邊替她拿著帶吸管的水壺,憶緋玩著玩具,不時地伸長脖子喝幾口。李鶴則站在後麵替她倆撐著一把陽傘,把熱辣辣的陽光完全替她倆擋在傘外。


    “請問你們對今天的活動有什麽感想?”冷不防的,他們前方響起甜甜膩膩的聲音,一枚話筒突兀地伸到他們麵前。


    曉維愣了一愣,意識到今天的活動現場有記者。更讓她吃驚的是,前方那名記者,竟然是幾個月前與她打過交道,與周然似乎有某些關係的陳可嬌小姐。此時這位陳小姐脖子上掛著工作證,臉上掛著職業化的笑容,眼神陌生就像根本不認識她,而攝影師黑黝黝的鏡頭正對準了他們。


    曉維的第一反應是別開頭,把自己移出鏡頭之外。她的思緒轉得很快,麵前這位小姐或者真的沒認出她,或者根本就是故意的,但無論如何她都不願被她拍進鏡頭裏。


    她向李鶴投去一個求助的眼神,他立即理解,伸手輕輕一擋:“對不起,我們不想接受采訪。”同一時間,李憶緋小姑娘甜甜地像提前背過台詞似地說:“我覺得今天玩得很好很開心,謝謝主辦方讓小朋友們度過這麽開心的一天!”若非曉維心裏有些亂,那場麵還真有點滑稽。


    陳可嬌也不為難他們,說:“那好吧。謝謝這位小朋友了。”她揮一揮手,攝影師便扛著機器與她一起走了。臨去前,陳可嬌投向曉維一個意味頗深的眼神。


    這樁意外插入令曉維心事重重,連憶緋與她講話都沒聽見:“不好意思。你剛才說什麽?”


    “我覺得我講得很好呀。爸爸為什麽不接受采訪?”憶緋抱怨。


    李鶴沒辦法跟小孩子解釋這其中的種種,便轉移話題:“緋緋,我去給你買新榨甘蔗汁好不好?”


    他向曉維抽空抱怨:“有些做媒體的太不顧及別人感受了,要采訪之前至少也該征求一下別人的同意,不要直接把攝像機扛過來,對孩子多不好。”又安慰她,“別擔心,剛才緋緋講話時我伸手擋了鏡頭。這裏還有這麽多人能接受采訪呢。”他哪裏知道曉維與剛才那位采訪人是有些過節的。


    曉維這一天好人做到底,一直與這對父女吃過晚飯才回家。她一回家就鎖定地方頻道,等待新聞直播。平時除非正好換台或者是乙乙的節目時段,否則她通常不會關注這頻道,但是今天曉維對陳可嬌臨去時那一瞥滿心的不舒服,總疑心這位刁蠻小姐會趁機打擊自己一下。至於如何打擊,曉維能想象得出的方式很有限,比如把她扭臉避鏡頭的動作故意播出來,又或者早在她還沒留心時就拍到了她不太好看的畫麵,放個大特寫讓她丟臉。


    當陳可嬌在電視裏出現的那一刻,曉維小小地緊張了一把。結果證明是她小人之心了,在這段新聞畫麵裏,陳小姐嬌滴滴地采訪了活動主辦方,采訪了幾個大人和幾個孩子,但是並沒有關於她的半個鏡頭。


    曉維鬆口氣,又不太確定那位刁蠻小姐真的就這麽放過了她,一時之間心情煩亂想找人說說話。曉維撥個電話給乙乙,那邊半天才接:“喂,誰呀?”


    “我啊。你的電話難道沒有來電顯示?”


    “哦哦。剛才睡得迷糊,忘了看。”


    “乙乙,你在哪兒?”


    “我在沈沉這兒。”


    “外地?”


    “是啊,不是你勸我來的麽?”


    “那我不打擾了。我本想約你出來喝咖啡。”


    “是不是有什麽事?電話裏講也一樣啊。”


    “沒事,沒事。”


    “你說沒事肯定就是有事。到底什麽事啊?”


    “掛了掛了,回頭聊。”


    丁乙乙坐在床上發愣,沈沉喊她:“飯做好了,出來吃吧。”


    乙乙“嗯”一聲卻不動彈,沈沉像領小孩子一樣把她從屋裏領出去:“美其名曰過來看我,結果一睡一整天。”


    “我趕路幾百裏隻為吃你一頓飯,一般人可沒你這種榮幸。你真不知足。”乙乙抻著腰說。


    飯吃到一半,她的手機又響。乙乙以為是曉維,拿起電話就接,對方卻是陌生女人:“丁乙乙?我想跟你談談。”


    “我不認識你。”


    “那你認識羅依吧?”


    乙乙看沈沉一眼,他吃得專注。乙乙走到小陽台,對著電話講:“我很忙,有事你快講。”


    “你見過我的。那天他進醫院,我去照顧他。他告訴你和你丈夫我是他的女朋友,其實我不是,我隻是受他雇傭。”


    “哦。”


    “他愛你,隻愛你一個。為了你,什麽委屈都能受,當年得了重病瞞著你一個人承受,現在看你夫妻恩愛怕你們誤解又找我演戲。你何德何能,值得他為你這麽做?”


    “可這又關你什麽事?”乙乙豈肯受人指摘。


    “他病情惡化,快要死了。”


    乙乙腦中嗡了一下:“騙人的吧,前些日子還挺好的。”


    “總之我告訴了你實情,雖然他不讓我告訴你。他活不了幾天了,我希望你看在他那麽愛你的分上,讓他能欣慰地走完最後一程。”


    “你什麽意思?你讓我離婚改嫁給他送終?”


    “你如果願意,這主意很好。”


    “神經病啊你。既然你是被他請來演戲的,就請尊重他的意思好好演到底。現在你兜你雇主的底,還擅自替他做主張,你很沒職業道德啊你知道不知道?”乙乙心亂如麻,把一股火氣全發泄到這個多事的陌生人身上。


    “怎麽了?”沈沉問。


    “一點工作上的小事情……電視台打來的。”乙乙撒了個謊,盡量使表情語氣都平靜。


    “我覺得你最近太累了,同時接那麽多工作。不如休個長假,在這裏陪我。”


    “我把工作都丟了,那我吃什麽?”


    “大不了我來養你。”


    “養我?養我沒那麽簡單。先來一棟觀海三層別墅,再來一枚十克拉鑽戒,其他的讓我再想想。”


    “你是破壞氣氛的高手。”沈沉無奈地說。


    夜裏,丁乙乙夢見自己與羅依出遊,他突然墜入懸崖,隻留她一人站在山頂,腳下深不見底,浮雲幽幽。她寸步都不敢移動,不知該隨他一同跳下,還是呼喊救命,就這樣一身冷汗地嚇醒了。


    沈沉在一旁背對著她睡得正沉。乙乙挪上前摟住他的腰,把臉貼上他的後背。沈沉在沉眠中翻了個身,也摟住她。


    曉維這一晚也心緒不佳,看了會兒書,看了會兒影碟,又在網絡上磨到半夜。


    她的那名網友十一又給她留言:“你在嗎?心情是不是和我一樣不好?我跟我的妻子剛剛吵過架。”


    曉維回他一個表示同情的符號。


    “她從來不愛我,但我又無法想象沒有她的生活。我不知道我該怎麽做。”


    曉維一向不與他多聊,此刻卻心有所感,回他一句:“那就少愛她一點。”


    “你愛過人嗎?愛是不受控製的一種情感。”


    “沒愛過。”曉維答畢下線。


    第二天一早,曉維打理好自己,開車上班,剛開出不久便接到李鶴電話。


    “你在路上嗎?找個地方停一下車,我跟你說幾句話。”


    曉維照辦。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你還沒看今天的時報吧?你今天還是先不要上班吧,我一個人在這裏就夠了。”


    曉維心中敲起警鍾:“我還沒看到報紙,等我看過後再打給你。”


    路邊剛好有報攤,曉維上前買了一張,回到車裏快速地翻看。隻翻到第四頁她就知道李鶴指的是什麽了。一張大幅照片占了四分之一個版麵還要多:一個懷抱一大堆毛絨玩具的孩子的燦爛的笑臉,替孩子擦著嘴角的女子的溫柔的側臉,還有一位撐傘的男子微微低頭凝視著她們。這幅畫麵和諧而美好,旁邊還標注著小字:遊園會上,幸福美滿的三口之家。


    整個版麵都有關遊園會的報道,照片也有不少,但哪一張都沒有這張這麽醒目。曉維之前的擔憂並不多餘,自己果然還是被擺了一道,而且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糟。


    曉維聽從了李鶴的建議。她把車開回家,重新洗過臉,卸了妝,才給李鶴又打去電話:“我看到了。怎麽會這樣?”


    “我問過我報社裏的朋友,怎能不經當事人同意就登出這麽大的照片。他也搞不清楚,隻說有其他媒體提供了照片,他們之間經常這樣共享資源。總之實在是對不起,都怪我考慮不周。”


    曉維渾身無力:“沒關係,不關你的事。其實你才是無辜的,我昨天沒跟你講,那個女記者我以前見過,她看我不順眼,這次應該是她故意報複我。”


    “如果是這樣,那是不是可以去投訴?我朋友可以幫忙協調在明天的報上作更正。”


    曉維驚訝於李鶴在這件事上的思維如此單純:“你看娛樂版,每天把明星們的事情歪曲到離譜,也很少見哪個記者受到懲罰。至於更正,不用了吧,本來這種報紙,這種版塊,你和我又不是名人,大家一看而過,第二天就會忘記,如果再一更正,那注意的人反而多了。”


    “你說得也是。但這件事不該由你來承受。”


    “這算不上什麽事,我們又沒錯。我聽你的,放幾天假休息一下。”曉維知道躲避並非明智之舉,但一想到公司同事那種探詢的目光,她就犯怯了。


    多事的人很多,連周然都沒躲開騷擾。一早有人給他打電話:“今天報紙上那個人不是你老婆?很上照嘛。”


    周然翻了翻報紙:“喲,是挺像的。”


    “哈哈哈。”


    “哈哈。”


    這樣無聊的電話,他竟然接了好幾個。


    到了下午,周安巧也給他的來電話:“看報紙了嗎?那真的是林曉維是不是?”


    “是又怎麽樣?”


    “這是什麽狀況?這男的是不是她的老板?”


    “是。”周然不得不承認。


    “他對林曉維有好感,你看照片上他那副眼神,至於林曉維就不好說了。別怪我沒提醒你,萬一林曉維也很喜歡他,並且將來在法庭上承認,那你就算得到法官的同情票,也鐵定要輸了。你還是趕緊把眼下這情況搞明白吧。”


    周然把那張報紙又翻開,他必須得承認那照片拍得相當不錯,不錯到讓他看著刺眼。他甚至還想起了之前撞見他們三個在一起時的畫麵。周然把這張報紙揉成一團丟進廢紙簍。過了一會兒,他又過去把這張報紙撿出來,一一記下這篇報道的作者的署名。


    林曉維這幾天意外得來的假期自然沒過太好,雖然她一直努力地試著過好。她開車去海邊,去山上,在公園裏一坐半天,在家裏連續看一整天的電視劇,雖然看似很悠閑,但心裏沉甸甸,有一股無法排解的鬱氣。她想不通自己隻是一片好心想讓一個孩子開心,為何要遇上這種齷齪事;她盡量與人為善,為何總有人要與她過不去。


    假期過了三天,曉維突然接到公司市場部電話,原來公司接到一個很突然的展會邀請,好多東西來不及準備,如果可以,他們想請曉維回公司幫忙。曉維趕回公司,帶著一群人忙到人仰馬翻。這一天忙下來,她也顧不得去觀察別人看她的臉色,飯也吃得不太及時,直到八點多才把工作差不多全做完,大家陸續離開,曉維則與市場部分管經理分頭檢查著相關材料。曉維這才知道李鶴出差了,第二天才回來。不知道是不是也存在躲是非的心。


    姓徐的女同事離開前,她負責的那部分材料還在地上攤得橫七豎八。換作平時,曉維會不聲不響地等她走後自己去收拾,但她忙過一天,胃虛腳軟全身不適,便開口對她說:“收拾一下再走吧。這些文件裏有公司機密,散在這裏不好。”


    徐姓女把嘴一撇:“我累了,要麽明天收拾,要麽你自己收拾。”


    市場部經理看不下去自己的下屬如此失理,開口斥道:“怎麽說話呢?林助理說得對,這是公司機密,你收拾好了再走。”


    徐姓女說:“劉經理,林助理工作這麽拚命是有原因的,這將來可能是人家自己的公司。你我雖然職位不同薪水不同,但說到底都隻是打工的,你這麽盡心盡力又圖的什麽呀。”


    曉維氣得直發抖。她素來與這人好好相處,她求自己做的事情無一不認真地替她做好,她犯的小錯,自己盡量地替她遮掩,想不到在這種時候她竟要捅上自己一刀。


    劉經理寬慰曉維:“這女人平時刻薄慣了,對誰都這樣,你別生氣。這麽晚了,你趕緊回家吧。”


    這種平空而來的鬱悶對曉維無異於火上澆油,這一晚她根本就睡不著,累了一天腿痛得厲害,吃飯不及時搞得胃又痛,半夜起床找了胃藥止痛病和安眠藥一起吞下去。


    第二天醒得很早,想到公司還有些事,而且她既然已經露麵,就沒必要再放假躲避,她還是去了公司。


    李鶴出差回來,朝她露出歉意的笑:“你來上班了?我聽說昨天你忙了一整天。”


    “休息得差不多了,該上班了。”曉維與他打過招呼後坐下專心工作。


    這一天過得基本上相安無事。到了下午,正是發薪水的日子,財務部打款後,人力資源部給每個人用電子郵件發了薪水清單。


    他們的薪水分固定薪酬與獎金兩部分,獎金與公司績效有關,也與主管領導的評分有關。平時大家各自薪水保密,彼此不知各自拿多少。還是那個徐姓女,突然大聲嚷嚷:“這個月獎金係數比上個月高,為什麽我比上個月還少拿二百塊?”正在工作的同事們紛紛轉頭看她。


    後來她找到原因,是市場部經理給她評分過低造成的。徐姓女氣怒難平地去找人力部經理:“這不合理。憑什麽啊?我不遲到不早退加了兩天班一個多餘假期也沒休,憑什麽給我打低分?我知道了,不就是因為昨天晚上我對林助理無禮了,所以我們經理要替林助理出氣嗎?公歸公,私歸私,他們私底下亂七八糟的感情問題,憑什麽和工作混為一談?”


    人力部與曉維的工作區緊挨著,徐姓女每句話曉維都聽得清楚。她為了保持涵養隻能裝作聽不見,但心跳與呼吸都亂了。


    人力經理也聽不下去:“你亂講些什麽有的沒的?”


    徐姓女不依不饒:“我知道你們都護著她,不就因為她長得漂亮身材好家裏又有錢?什麽有的沒的,又不是我說的,是論壇上大家說的。”


    曉維心裏一驚,心怦怦亂跳地打開地方論壇,果然在其中找到了一個帖子,是昨天才發的。


    那帖子的隱藏性還挺強的,起初就是貼那日園遊會的各種照片,照片拍得實在清晰,各種角度的都有,還有一家一家的合家歡。然後就貼了曉維被登報的那張,後麵有網友一次次地刷圖:“哎呀,這張拍得太好了,真和諧!”“好看!”“這女的有氣質!”“這小姑娘可愛!”“這男的溫柔可靠!”……再後來就有人曝料了:“我認識這父女倆,小姑娘的媽媽早就去世了,這女的是誰啊?”“哎呀,這個女的好像是誰的老婆……我不敢肯定。”“啥?求曝料求曝料!這女的有背景?”“總之她有老公!”曝料曉維的部分一問一答時間如此密集,分明有人故意為之。


    雖然地方論壇人氣一向不旺,但若有人惡意曝料,影響也不小。曉維氣得打字都手顫。她看了一眼李鶴辦公室,他正在裏麵打電話,一臉的專注。遇上這種事,她都沒有勇氣走進去與他商量要如何應對。


    曉維存心避開這些人和事,她在茶水間連喝兩杯苦咖啡,又去洗手間磨嘰了許久。


    洗手間永遠都是聽八卦的好去處,另一位女同事正躲在洗手間在給朋友打電話,聲調、語氣,聽到一清二楚。


    “嘿,今天我們這兒可熱鬧了,一個疑似更年期的女人找另一個女人的麻煩,起因是她暗戀我們上司好久,結果上司好像喜歡另一個女人,並且一起出遊被拍了照登了報。說到另一個女人,據說家裏有錢又有帥老公,平時低調得不得了完全看不出來,就好比平時她好一副溫柔賢淑的良家婦女模樣,誰曉得會以有夫之婦的身份與上司搞曖昧……”


    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即使是在影視劇裏出現,曉維也會鬱結一陣子。現在竟被她在現實中遇上,她還真是不好形容這是一種什麽滋味。


    手機有短信提示音,是李鶴發來的:“你沒事吧?”


    外麵講電話的聲音戛然而止。


    曉維從沒這麽尷尬過。她回短信:“沒事。我想去廣告公司確認一下廣告牌的材質。”


    她又等了很久才出去。她從身上找到兩張百元鈔票,也沒回辦公室去拿包和車鑰匙,直接打車去了那家公司。她不太想看見那些人,明知這些事情總要去麵對和承受,可是她還沒做好準備。


    從廣告公司出來後已是中午,上午喝掉的兩杯咖啡令她饑腸轆轆,她走進一家新開業的韓國菜館,裝修的味道還未散盡,桌椅地麵明淨整潔卻空無一人。


    曉維自己要了一個包間,典型的韓式風格,需要脫了鞋盤腿坐或者跪坐,這姿勢不是很舒服。老板娘柔聲細氣畢恭畢敬,曉維隨手點了烤肉辣湯冷麵再加冰飲料。


    飯店裏依然沒有客人,老板娘坐在包間外的一張桌子旁陪一個長相像她幾分的小女孩玩芭比娃娃換裝遊戲,兩人嘻嘻哈哈,連笑容都相似。曉維抬眼便看得見她們。


    她看了一會兒,突然想念自己的媽媽,也想到自己已經兩周沒給她去電話。她不打電話,她的媽媽也絕不會主動給她打,除非有事要她做。


    現在這時間離老人午休還有一陣子,曉維的電話很快接通:“媽,你最近還好嗎?”她為她的繼子看孩子,一直住在鄰近的小城裏,說遠不遠說近又不近,曉維已經很久沒見過她。


    “你不打過來,我也正想找你。昨天別人給我捎來一包東西,用報紙包著,正是你那兒的時報。我閑著沒事就翻著看了看,一看不要緊,裏麵有個女的怎麽長得那麽像你?那男的卻不是周然。我當時就打電話給周然,問他是怎麽回事。他堅持說那人不是你,我也就不好再問了。你倒說說看,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你?怎麽會那麽像?”


    這絕對不在曉維的預期之內。她本以為媽媽頂多會漠視她的突然感性對她保持著一慣雞肋的態度,卻沒想到她遠在幾百裏之外也能知曉她最近遇上的衰事。這算不算是老天都在與她作對?


    “媽,這種事情你不直接問我,卻去問周然。你……”


    “問你?問你有什麽用?你什麽時候對我的話不是左耳進右耳出,我讓你做什麽你都推三阻四,我問你什麽你都不知道。我得試探一下姑爺的態度呀,隻要他不在意,就算那人真是你也沒關係。另外我還順便找他有別的事。”


    曉維一聽就急了:“你又找他有什麽事?上次我就跟你講,我想和他分開,你們不要總找他。你和爸總這樣,這讓我很難做你們知不知道?”


    “啊,你當你自己還是十八九歲的黃花大閨女啊。周然他事業長相待人接物哪一點不比你強?他不嫌棄你就不錯了,你怎麽還敢不要他?你的書都念白瞎了呀,這點道理都不懂?你丟了兩個孩子把自己的腦子也丟了啊?”


    這字字句句都戳著曉維的傷處,她氣急之下說:“媽,我記得當初你和爸離開我時講過,我已經成年,我的事你們已經不用再管。現在你又為什麽對我指手劃腳啊?”


    “你這不識好歹的死丫頭,難道我不是為了你好?……我知道了,是不是那個人根本就是你?啊,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婦道?……”


    曉維簡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跟媽媽結束了這一通電話的。她從來不適應這樣與人爭吵,心怦怦亂跳到幾乎要跳出胸膛。她坐了好一會兒,慢慢地站起來,穿鞋,準備結賬,結果腳一軟便摔在地榻的邊上,也不知撞了哪兒,她的肚子突然疼起來,疼到直不起腰。


    老板娘趕緊過來:“您沒事吧?沒事吧?”


    曉維疼得冒汗,但仍不忘朝老板娘笑笑以示沒事,並把已經捏在手中的鈔票遞過去。


    老板娘觸到她手心裏的冷汗,又看著她咬出血的嘴唇,頓時嚇壞了:“我給你叫救護車!你有親人嗎?有朋友嗎?我幫你打電話叫他們來看你!”老板娘遞給她筆和紙。


    疼痛越發地劇烈,曉維不敢猜想自己究竟怎麽了,她想寫下一個電話號碼。第一反應是寫乙乙的,可是又想到乙乙在沈沉那兒還沒回來,昨晚的電台節目都是代班;再想寫別人,竟然完全想不起其他人的號碼,隻有周然的手機號在腦中回旋,那手抖得更厲害,幾乎握不住筆,嘴唇被牙狠狠地咬著,更是疼得說不出話來。她掙紮著把手機遞給老板娘,手機裏存著朋友和客戶們的信息,即使騷擾了他們,也好過牽連無辜的老板娘。她聽到老板娘在撥電話,聲音模糊,不知道她究竟撥給了誰。


    在等待的過程中,曉維回憶起何時曾經有過這麽厲害的疼痛,一次是她失去第一個孩子的手術之後,另一次則是她正在失去第二個孩子時。這樣的回憶讓她的精神與肉體陷入同樣的痛苦之中。遠處隱約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那聲音越來越清晰,卻總也沒到達。然後她又聽到急切的聲音:“林曉維,曉維,你別害怕,我來了。”這聲音是李鶴的,原來老板娘把電話打給他了。


    其實她不想讓他來。不過,這樣也好。曉維的意識陷入模糊。


    林曉維醒來時,身體麻麻的,動彈不得。微微睜眼,雪白的天花板和牆壁,頭頂上吊著點滴。


    她想起來了,意識模糊中聽到爭執聲,好像在討論要不要做手術,好像是她的闌尾或是哪裏出了問題,現在多半已經被切掉了。


    她的病房裏有人,就坐在床腳的凳子上。當她微微一動,那人便輕輕挪開凳子站起來,走到她的床頭,步子很輕又很穩。應該是李鶴吧,但又不那麽像,曉維努力地轉頭,然後她看到周然。


    曉維嚐試了幾下,終於說出話來。她說:“好久不見。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


    丁乙乙的“閑言淡語”——無題


    聽眾:……


    丁乙乙:這位聽眾,請講話。


    聽眾:我沒什麽可說的,就是想體會一下打通熱線電話的感覺。


    丁乙乙:那我可以說話嗎?


    聽眾:你是主持人,你說了算。


    丁乙乙:一一得一,二二得四,三三得九……六六三十六,九九八十一。時間到,下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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