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發天王江鷙並非天生脫發,也不是為趕潮流而剃。


    此人生來膂力過人,殘忍嗜殺,十歲就私自闖進敵營,提了八顆人頭回來,驚絕所有人,其父——也就是高陽鎮主公江光覺得他的行為過於莽撞,便拔了他七根頭發以作象征性懲戒。久而久之,“殺一人把一發”便成了江鷙的日常,拔了又長,長了又拔,十八歲成人那年徹底光了頭。


    秦鈞看他體型如牛,十分駭人,本不欲招惹,怎奈對方故意上來找茬,便不由得反唇相譏。


    “原來是賤人兄江鷙,失敬失敬。”


    江鷙憑借他們的馬鞍上的圖紋認出是個蟠龍山的人,初以為秦鈞與藍筆頭隻是兩個小嘍囉,竟敢出言譏諷自己,不願多費唇舌,從身後隨從手裏搶過一把銀斧,照著秦鈞腦袋便要劈成兩半。


    “住手!”


    寶??娘子厲聲喝止。


    江鷙手臂停在半空中,循聲看去,麵色吃驚:“寶??娘子?”


    “是我。”寶??回道。


    秦鈞和藍筆頭都是一驚,寶??竟然跟他認識。轉念想起她那十七任丈夫的曆史,便不甚驚訝了。


    “你怎麽跟這些人混在一起?”江鷙打量秦鈞,似有不屑。


    寶??走近秦鈞身旁,神情自豪地指著秦鈞介紹道:“他是我新任丈夫,蟠龍山山寨頭領。”


    “你果然又嫁人啦!”江鷙麵色冰冷,語氣平淡,既不存敵意,也不顯親昵。“蟠龍山搖尾乞憐,貪慕榮華,早就臭名昭彰,乃四方賊寇界內的恥辱,你跟他們在一起,也不怕玷汙自己名聲?”


    “那是別人,我家相公不一樣。”寶??繼續扮演護夫狂魔。


    “看你的狀態,夫妻生活一定很和諧。”江鷙道。


    “沒錯,我家鈞鈞可棒啦!”


    秦鈞聽著二人開車,臉色飛紅:“也沒那麽棒啦。”


    江鷙:“寶??娘子你新婚大喜,我身上沒帶什麽東西,就把你丈夫的性命送給你作賀禮吧。不過,我這次不殺他,下次可不一定啦。”


    “臥槽,這麽囂張。”秦鈞才要開口回懟,就被寶??用手肘撞了一下,提醒他“安靜點”,秦鈞也知道鬥氣無意義,一經提醒,也就不再說什麽。


    江鷙帶著隨從轉到另一頭去了。


    “你以前去過高陽鎮?”秦鈞問寶??。


    “大概是七八年前的,我當時嫁給高陽鎮一個叫江明的人,那人就是江鷙的叔父。”


    “哇!”秦鈞道,“原來你是他的小嬸子。”


    “算是吧。”寶??道,“當時江鷙十五六歲,我教過他一些用毒、解毒的工夫。後來我把他那負心薄幸的叔父喂了螞蟻,離開高陽鎮,便再沒見過他。”


    “原來如此。”秦鈞點點頭,準備坐回桌上繼續吃飯。


    忽然村巷上空噶呀一聲長唳,一隻巨鷹滑翔至客棧上方,來回盤旋,翅膀不住地煽動,刮出狂風呼嘯,卷得客棧院落裏樹木狂曳,桌椅打顫,塵土飛揚。


    藍筆頭一邊蒙住臉,一邊對秦鈞朗聲道:“這是又有強人到了!本人未到,靈獸先行。”


    “看來這個世界有靈獸就是了不起。”秦鈞道,扭頭問寶??:“這巨鷹跟你的靈蛇,哪個厲害?”


    “不知道。”寶??道,“不過,可以馬上試試。”


    她從屬下背上取過一副弓箭,看起來五六十斤,張弓搭箭,瞄準上空盤旋的巨鷹放去,長箭嗖的一聲疾刺而去,眨眼間便刺到老鷹腹下。


    刹那間,那鷹身子一翻,輕鬆躲過長箭。


    寶??嘴裏輕“噫”一聲,二話不說,立即拿起第二支箭搭在弓上,又是嗖的一聲射出。


    這次倒是射中了巨鷹腹部,可明顯沒入甚淺,巨鷹猶如被刺紮了一下,身子一抖,長箭便抖落下來。


    寶??正又拿起第三支箭時,秦鈞攔住她,道:“這鷹的皮毛像龜殼一般,咱們的箭太弱了。”


    正說著,旁邊突然發生嚷動。


    江鷙從一個行路客人的手中搶過長槍,對著當空一擲,長槍登時呼呼呼飛出去,眾人才抬眼,那囂張的巨鷹已被長槍從前胸穿出後背,鷹喉裏呀呀幾聲慘叫,便頹然墜落。


    江鷙的四五個隨從立馬跑到院外,不多一會兒便抬著喪命的巨鷹回來。


    江鷙哈哈大笑,豪氣衝天:“老板,替我把這東西煮嘍,分給大夥,見者有份。”


    客棧內外的客人頓時群情歡騰,均被江鷙的豪氣所感染,打心底對其佩服。


    藍筆頭也看得眼睛直了,在秦鈞耳際道:“如果我現在改換門庭,去效忠他,你會原諒我嗎?”


    秦鈞別過臉,作深思貌:“可以,你順便幫我問問要不要也收下我。”


    藍筆頭:“……”


    這領導脾氣太怪,完全搞不懂他話裏正反。保險起見,不予作答。


    “統統圍起來!”


    院外一聲粗吼,長長一隊銀甲侍衛氣勢洶洶湧進來,將眾人團團圍住。


    兩個身材魁梧的黑白絡腮胡子統領並肩衝進來,身後護著一個俊美公子哥。


    “是誰這麽大膽!敢刺殺我的巨鷹!”


    那公子哥一進來就大聲喝問,盛氣淩人,囂張跋扈。也不去查看巨鷹是否真的死亡,隻是驕傲地橫掃在場眾人。


    “是誰?”


    “我。”江鷙抱著手站出來,目光中透著巨大的自信與從容。


    公子哥瞧見他龐大的身軀,登時心裏犯怵,強咬牙關,吩咐左右:“給我拿下!把他剁成肉末。”


    二十幾個侍衛各持長矛與彎道衝上去刺殺江鷙要害,江鷙不慌不忙,在長矛刺中自己之前,率先衝前一步,左手陡然伸出,抓住一隻長矛尖頭,用力一拉,將那侍衛扯到手裏,大手在侍衛身上一抓,以侍衛為武器拋出去,正好摔在對麵四根長矛尖上,腦袋、胸口、小腹和小腿被穿出四個大窟窿,鮮血飆濺得滿地都是。


    隻這一招,又凶又狠,嚇得其餘侍衛紛紛後退,個個渾身發抖。


    “統統都是廢物!”那公子哥氣急罵道,向左右黑白絡腮胡子的統領下令,“你們兩個還愣著幹嘛?”


    那黑胡子立即抽刀上前,卻被白胡子伸手攔住道:“你保護少主,我來。”黑胡子猶豫著,白胡子加重口氣說“服從命令!”黑胡子才退回公子哥身邊。


    白胡子跟黑胡子二人相貌酷似,一長一幼,看著像兄弟或叔侄關係。白胡子讓黑胡子退下,顯然是忌憚江鷙威力而刻意保護。


    他手持雁翎刀,擺個架勢,向江鷙道:“你用什麽兵器?”他怕自己勝之不武。


    江鷙嘴角微微一瞥:“就用你手上那把。”


    白胡子:“憑什麽?”


    江鷙:“你攻過來就知道嘍。”


    “還費什麽話!”公子哥在一旁大怒。


    白胡子沒法子,隻好舉刀衝上去連砍幾刀,招招凶狠,卻連江鷙寒毛都沒沾到。


    不知江鷙的手從何處冒出來,緊緊捏住他手腕,雁翎刀頓時落入江鷙另一隻手裏。幾乎同時,小腿被江鷙一踹,整個人便跪倒在地。


    這一套擒拿動作幾乎在一眨眼間完成,看得秦鈞是目瞪口呆,心裏慶幸此刻持刀向前的不是自己。


    江鷙將雁翎刀插在地上。


    眾人都以為打鬥就此結束。


    “哢嚓!”


    白胡子發出慘烈的叫喊聲,江鷙竟將他手臂硬生生掰斷了。


    “本來要用你的刀割下你的腦袋,但看在你人還不算討厭,放你回去,告訴你那狗主子,別亂吠!否則老爺我會不開心的。”


    江鷙說著,將白胡子仍回到公子哥跟前。


    歎這白胡子也是條好漢,唯獨手臂被斷之時不能叫喊一聲,此後便一直忍著疼痛。但當他咬牙站起來時,公子哥便又發號施令:“你為什麽回來?”


    白胡子痛苦地看了公子哥一眼,囁嚅道:“請恕屬下無能!戰敗而歸。”


    “死了沒有?”


    白胡子聞言咋舌。


    “沒死就給我再去打!”公子哥厲聲令喝。


    白胡子沒法,忍痛用左手撿起地上雁翎刀,重又向江鷙攻去。


    江鷙搖搖頭,隨意一巴掌便拍下他手中刀,捏著他手腕。


    “從十歲起,凡是主動攻擊我的人,沒有一個人能活著離開。”江鷙道,語氣十分冷靜,像是在一個不得不講的道理,“適才已經饒了你一次,這回不會了。”


    說著便要扭斷白胡子另一條胳膊。


    “住手!”


    江鷙忽然感覺手臂被另一人握住,竟將他已經發出去的力道給拽回來。


    扭頭一瞧,竟是那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少年,寶??娘子的新任老公秦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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