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呂賢達家中無馬,樓雪隻得將自己的馬匹讓了出來,同丁若羽共用小紅馬。


    三人沉默地策馬在一望無際的雪原上,呂賢達見妻心切,很快衝到了前麵。


    “那群人若衝我們來,會不會已經發現了一路上的蹤跡,正在哪裏等著?”丁若羽看著白日下有些刺眼的雪原,問了樓雪一句。


    “按理說他們即使找對了路線,也會慢上好幾天。”樓雪道,“我本計劃著接到人後從祥雲城的方向回去,避免再遇上那群人,沒成想這家夥的女人竟落在了他們手裏。”


    日頭升高,丁若羽被雪光刺得眯起了眼睛。白皚皚一片中立著稀疏的幾根黑色枝椏,馬兒顛簸著,又前進了一裏地後,衝在前麵的呂賢達忽然停了下來。


    她也拉住韁繩,伸長了脖子看去,地與天朦朧不清的交匯處,有十來點跳丸,疾電般消融進遠方無際的蒼茫。


    突然起了一陣妖風,帶著地上的碎雪撲麵而來,陰寒刺骨,像要凍結住他們的呼吸。呂賢達的目光,瞬間沉了下去。


    那些人很快就近了。


    領頭之人身材高大,目光陰森得像一隻冷血的爬行動物,胯下駿馬如失控般衝撞向寒風中牽馬靜立的三人。


    正是小城裏見到的那群南越攝魂師。


    丁若羽想扇自己一個耳光,什麽烏鴉嘴,說曹操曹操到……


    她想過會再見,卻沒想到這麽快。


    “是你。”帶頭之人的聲音冷薄刺骨,聽起來令人極不舒服。他忽略掉兩名女子,隻盯著呂賢達道:“你果然沒死。”


    “朱乾。”呂賢達叫了聲來人的名字便偏過臉去,寒風吹動著他頭上亂七八糟的發髻。


    帶頭男子不再多言,下馬後伸手一探,精茫裂空,一柄長劍已然出鞘。


    鋒刃帶著淩厲的劍氣,直逼向呂賢達的咽喉,甫出手就直攻對方要害。


    呂賢達身形略顯遲鈍,仰頭險險避過,冰冷的劍鋒劃破他頸側處的油皮,留下一道紅痕。


    朱乾冷笑一聲,掌中長劍愈發迅猛地攻來。方才隻是個小小的試探,此刻他才現出自己的真實水平。


    劍氣劃裂冰層。激飛的雪屑間,呂賢達艱難地退讓著,密集劍雨如流星疾墜,快得都來不及拔出自己的兵刃。一個疏忽,寒氣襲體,朱乾的劍鋒已刺透他的灰皮襖子,刮出一蓬血雨來。


    呂賢達痛得“嘶”了一聲,不由提高十二分精神,右手突然伸到懷裏,終於瞅準了一個空擋,打出一枚指甲蓋那麽大的緋色小球。


    朱乾長劍已向他胸口刺去,這時一見緋色小球,眼中精光乍起,未待招式用老急急回肘提劍,內力順著劍尖暴射,將那隻小球遠遠震開。


    慌亂之中,緋色小球於半空劃過一抹血紅的電弧,向雪原中遙遙趕來的一名屬下身上打去。


    砰的一聲巨響,那名屬下來不及慘呼,瞬間被炸成漫天血泥,染花了地上的白雪,就連其座下的駿馬也不能幸免,隻剩下半爿身子。


    “火藥!”一道女子的尖呼由遠及近,妖媚迷人的眼眸中閃動著銳利的光芒,“姓呂的,你果然在此!”


    “你們……咳咳咳……”


    呂賢達咳出一口血痰,顯然方才已被朱乾內力所傷,他手中仍捏著一枚小圓球火藥,另一隻手擦了擦嘴道:“我都躲了這麽多年,為什麽你們還是不肯放過?”


    “這是幫裏的規矩。”朱乾冷森森道,目光宛如掌心的長劍,“自行了斷吧。你這種膽小如鼠之人,不配死在我的劍下!”


    他說完,就好像呂賢達已然是個死人般,轉而走向丁若羽和樓雪。


    丁若羽一直提防著他,怕他像對付呂賢達時那樣抽冷子,早已將匕首握在掌心掩於袖下,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朱乾俯視著她們二人道:“你們就此走人,我等便不做理會。若想幫他,莫怪我出手無情。”


    丁若羽聞言,看向樓雪,擺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好大的口氣!”樓雪一貫是高傲的性子,別人狂她更狂,轉過背後那隻長長的包裹,抖開布帛,露出裏頭一把七弦琴,單手將其平托在身前,另一隻手作勢搭在了弦上。


    丁若羽趕忙拉住她不讓她彈琴。魔琴幻影術一出,會籠罩住聲音能傳達到的大片範圍,凡是比她功法低的都會集體中招,不分敵我。她怕自己被誤傷,急叫道:“師父,用劍!用劍就好!”


    琴上機關啟動,樓雪從側麵抽了把劍,毫不心疼地將其扔在地上。


    再一回頭,見呂賢達準備抹脖子自盡,丁若羽又奔過去阻止,提醒他還有他的夫人等著他去救。


    聽到夫人二字,呂賢達立即從那種半死不活的狀態中恢複過來。


    樓雪提著劍,已經同朱乾交上手。她反握匕首,趁機跑到朱乾帶著的隨從身邊,怎麽狠怎麽來,將他們一個個刺翻在地。


    打倒最後一人時,段紅燭駕著一輛馬車攔在她麵前。


    “我說過我們會再見的。”她跳了下來,晃動著雙手手腕上的銀鈴,鈴鐺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隨後嗖嗖幾聲,數枚小鈴鐺沒入倒下的屬下們體內。


    伴著鈴聲響動,那些原本被砍傷了腿的屬下紛紛重新站了起來,麵上神態詭異,翻眼歪嘴,連四肢也不正常地扭曲著,一起向丁若羽圍過來。


    “小徒兒,他們都被下了藥,成了傀儡,千萬別碰到他們的皮膚!”樓雪尚有餘裕指點了她一句。


    丁若羽向一邊飛跑而去,以免被這些傀儡完全包圍住。傀儡們緊隨其後,雙腳一顛一跛的卻也跑得飛快。


    她停下,麵向傀儡,背朝著一大片下坡路滑了下去,同時雙手發出鋒利的風刃和冰刃。


    入肉聲清晰響起,隻阻了阻這群傀儡的來勢,他們似是沒有痛感一般,絲毫不為所動。


    這時候,呂賢達向她這邊扔了幾顆小圓球火藥。


    “砰砰砰砰!”接連幾聲巨大的爆破,一排傀儡消失了,半空中彌漫開一大片血雨。


    躲過那片血水,丁若羽從另一處偷偷爬回了坡上,一道風刃裹在呼嘯的北風中悄無聲息地擊出,在段紅燭的馬車上留下一條利刃砍過的痕跡。


    她繼續發著風刃,十來擊後,馬車車廂不堪重負,變成幾塊木板向四麵倒了下去,露出車座上躺著的蒼白女子。


    這回動靜大了,段紅燭不可能發現不了她,不知使了一個什麽身法,刹那間就站到了她眼前。


    “炎國的小妹妹,你是真的想逼我動手。”段紅燭將纖纖玉手放在唇邊,輕吻著自己晶瑩的指甲,媚眼如絲瞅著她。


    丁若羽看到她手上指環鑲嵌著的彩色寶石突然裂開,爬出一隻白玉似的小甲蟲,在她放於唇邊的手指上來回爬動。


    “蠱蟲?”她驚道。


    “有點兒見識。”段紅燭嬌笑連連,以暗器手法將白玉甲蟲彈出,丁若羽正要避讓,卻見那隻甲蟲劃過一道弧線,鑽到了車廂後剛抱起蒼白女子的呂賢達身上。


    她握著匕首,也不管麵前女子凶名在外,上前便刺,同時手上結印,發出了她這段時間與寸心一齊設計出的最強禁製法陣。


    地上突然冒出紅色與金色相交的火焰,冉冉騰起,在半空中構成一隻火焰囚籠,將段紅燭牢牢困在其中。


    段紅燭麵上的戲謔之意早已一掃而光,轉而緊盯著對方,蹙眉喃喃道:“雙係巫術,怎麽可能?”


    “解了蠱蟲,我再放你出來。”丁若羽看了眼麵色突然發青,整個人狀態都變了的呂賢達,對她冷冷開口。


    “我要是不解呢?”段紅燭見掙不脫,也平靜下來,臉上重新掛出那抹妖豔的笑容。


    “不解?”丁若羽也笑了,緩緩道,“不解你就一個人餓死在這裏。這道禁製是我自創的,除了本人以外,無人能破。”


    段紅燭咬牙看著她,既不肯全信,又難免覺得慌亂。


    丁若羽打算給她點時間自己考慮,沒再同她多言,轉身去了另一邊的戰局。


    樓雪亦打完了,挑了朱乾腳筋,正提著他向這邊走來。


    她這位師父雖隻長她十歲,卻劍術卓絕。隻是其劍法的名聲並未打出去,因而天下人隻知她琴技一流。


    朱乾被放在了沒有頂和四壁的車廂內,整個人都是呆愣著的,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見此情形,呂賢達僵著脖子含含糊糊對樓雪說了一聲別殺他。


    “你看看人家,你要他的命,他還在替你求情!”樓雪擺出了江湖中輩分極高的架勢,毫不留情訓斥起朱乾。


    “不是我要他的命,是幫裏。”朱乾這下反應過來了,冷冰冰回了她一句。


    “算了,你們幫裏都是些說不清道理的。”回想起之前同呂賢達溝通的場景,樓雪搖頭拒絕。


    她側過臉,見丁若羽蹲在困著段紅燭的火牢前,正在輕聲對那妖豔女子嘀咕著什麽。


    樓雪豎著耳朵,聽到她微微笑著慢悠悠道:“你知道餓死和凍死的人分別是什麽樣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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