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嵐磨磨蹭蹭半天,才從訓練營來到驛館外。


    門口,早已候著兩名等得不耐煩的侍衛。見她挪著小碎步走來,都沉下臉道:“看看超過了幾個時辰,還不快進去!”


    陳嵐苦著一張小臉進了驛館,門卻在身後“砰”地一聲重重合上。


    她嚇了一大跳,回頭什麽也沒看清,再轉過來,麵前已立著名看起來頗為高傲的異族少女。她穿著絲綢的衣裙,頭戴金釵,膚色白皙,一雙斜挑的丹鳳眼,瞳仁竟是碧綠的顏色。


    “見了薛素公主還不行禮!”侍衛在一旁提醒。


    陳嵐扁了扁嘴,躬身下跪,口中道參見公主。


    那薛素冷哼一聲,趾高氣揚地向自己住處行去,對身後跟著的宮婢輕聲道:“暗中盯緊這小蹄子,一舉一動都要向本宮匯報!”


    宮婢領命而去,不一會兒陳嵐便被招進屋內伺候公主用膳。


    她原以為這次來的人還是歲寒,沒想到卻是雪國小皇帝的姐姐薛素。


    當初得知薛瞳的身份,還是在他登基之後。她記得整個黑曜殿都瘋了般議論紛紛,伺機排查了一下其他人,生怕再出個別國的頭頭腦腦來。


    結果防不勝防,他們熟悉的飛瓊,也是個專門為他國培養的頂尖殺手。


    是不是長得好看的都有可能身份特殊?


    陳嵐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


    就連她本身,從小也是少見的漂亮可愛,隻是在離宮前服下了他們葉家當臥底時特調的一種丹藥——幻顏丹,才改變了麵上肌肉的分布狀態,使得眼睛變小、鼻頭變大。


    但即便成了現在這副模樣,她也自信,自己的骨相無可挑剔。


    想到這,她偷眼瞧了瞧薛素,這位也是個大美人兒,模樣與薛瞳還頗有幾分相似。


    大圓桌上擺了十幾樣精致菜品,薛素每樣都隻嚐了一小口,就吩咐下人們撤席,說自己飽了。


    陳嵐在後麵站著,看得心痛不已。這可都是山珍海味,吃不掉也不能就這麽扔了吧?何況,看她方才動的那麽點量,連貓都吃不飽。


    用過膳,薛素起身,將手插在腰上,自我欣賞了一番問貼身侍婢道:“阿奴,你說本宮是不是又瘦了?”


    “是,公主您的腰可細了!”宮女阿奴忙點頭哈腰地奉承著。


    “可本宮覺得不夠,還要再細一點,細到……能被大祭司兩隻手這麽握住!”薛素在身上比了比,接過宮婢遞來的濕毛巾擦了擦手。


    聽聞此言,陳嵐沒忍住笑出了聲來,忙假裝咳嗽來掩飾。


    想不到這公主居然心係大祭司歲寒,而對方,還有好楚腰的德行……


    聽到這諷刺意味強烈的咳嗽聲,薛素立刻瞪了過去,要她自己跪下來掌嘴。


    “什麽?”太囂張了,目中無人到陳嵐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是同一個世界同一種公主,這薛素,與飛揚跋扈的燕禧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做出來的。


    “公主殿下,這裏是烈火城,屬下是黑曜殿的侍衛,隻負責保護公主的人身安全,並不是可供隨意使喚的奴婢。”對付不了燕禧,還不能在這外國來使麵前硬氣一下?


    薛素完全沒料到她敢這麽對自己說話,氣得舉起手便來扇她耳光。


    高高揚起的手被陳嵐一把握住,她專挑麻筋捏,抓得薛素半個身子都無法動彈。


    “公主請自重。”陳嵐道,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威脅,看到對方的目光開始閃避了,才終於將手鬆開。


    薛素哼哼唧唧地揉了揉又痛又麻的手腕,叫她立刻從自己眼前消失。


    陳嵐轉身來到院子裏,臨走前禮數都忘了。前腳剛出門,就聽到後麵一通稀裏嘩啦的響動,不知有多少造價不菲的瓷器家具遭了殃。


    這公主定是不知從哪個下人口中得知了她給歲寒“侍寢”一事,因而這次故意將她叫至身邊來,想到處找茬刁難。接下來的日子會越來越難過,看薛素的模樣也不會這麽快就善罷甘休。


    赤雲殿內大門緊閉,離泓一個人在屏風後一邊拿著幾個透明的小瓶子調試什麽,一邊在紙上記錄下來。前廳之中,沐火正在與人對峙,他的對麵,赫然是雪國大祭司歲寒。


    “想帶阿嵐走,我不允許!”終於,沐火首先開口,打破了僵持的沉默。


    “你打不過我。”歲寒平靜地道。


    沐火本來就是一張木頭臉,此刻那毫無表情的線條更加冷峻了。


    “她自幼漂泊,什麽苦都吃過,家族裏的人隻將她當成一個可憐的工具,跟了你,難道要繼續留在深宮當你的金絲雀?”沐火很少一口氣說這麽長一段話,也實在是急壞了。


    “你打不過我。”歲寒似根本沒將他的長篇大論聽進耳中。


    沐火氣得雙手發抖,若非顧忌著此處是巫皇每日處理公務的場所,早已與他大打出手。


    “你又能給她什麽?你這樣有權有勢的人,會對她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頭好一輩子?”他冷笑著反問道。


    “你以為我為什麽要帶她走?”歲寒笑了。


    沐火陰沉地注視著他。


    “我就是想獨占她,”歲寒道,“並不是為她變得一無所有方足以稱之為愛。我什麽都有,這就意味著,我可以將最好的統統擺到她麵前,讓她坐擁一切。”


    “不,她不是這麽膚淺的人!”沐火猶自掙紮道。


    歲寒惋惜地搖了搖頭:“你我不是一路人。不管她怎麽想,我會盡我所能讓她滿意,而你,隻會繼續讓她跟著你受苦。”


    話音剛落,屏風後,響起“轟隆”的爆炸聲。


    兩人忙走過去看,離泓正在用水係術法撲滅桌上的火。瓶子的碎片炸得遍地都是,他擦了擦桌上焦烏的痕跡,對二人輕描淡寫道:“實驗失敗而已,不礙事,你們繼續。”


    兩人麵麵相覷,退回大堂,一時間都沒想起來方才說到了何處。


    “總之,我從見到她第一眼起、她還是個五六歲的孩童時,就喜歡上她了。”沐火一咬牙道。


    歲寒輕歎:“那你可就差遠了,早在她前世,就與我定下了婚約。”


    沐火絲毫不信。


    內殿狼藉一片,離泓也沒心情研究下去了,從屏風後走出來道:“他說的前世婚約,是真的。”


    連跟隨多年被他當成兄長般敬重的人都這麽說了,沐火立時覺得失去了希望。


    果然,接下來的辯論沒幾回合,他就輸得一塌糊塗,讓老奸巨猾的對手占盡了上風。


    “不過,歲寒你也別以為她這麽輕易就到手了。”離泓頓了頓道,“我這兒,還有位比沐火難纏上百倍的在等著和你一較高下呢。”


    他又拍了拍沐火的肩膀道:“別太難過,我想你也一定希望她以後能過上好日子。跟著歲寒,別的不敢保證,至少不會再讓她陷入危險境地。”


    沐火本就不是什麽心胸狹隘之人,隻是麵冷不善於表達真實情緒。經他這麽一點撥,頓時解開了心底的鬱悶,除了可惜外,也開始默默祝福起歲寒來。


    聽了離泓的話,歲寒想了一番,嘴角的笑意忽然消失了。


    “你說的難纏之人,莫不是那位?”他碧幽幽的眸子緊緊凝視著離泓道,“你竟將他也救下了。”


    離泓遣走了沐火,方對他道:“這次對抗聖使,可少不了他。”


    蟄伏於凡界的天族和魔族高手,身上都有一個可相互呼叫傳遞簡易訊息的靈器。


    這種靈器源自於萬年前的造物師仰空的得意之作,這麽多年隻流傳下一枚,結果落到了離泓手裏,被他照著原理改造了一番,雖沒有原物的強大功能,卻也可臨時將寄居凡界的眾人齊聚一堂。


    這次,離泓帶著丁若羽前腳剛回烈火城,歲寒後腳就到了,便是通過此靈器收到的消息。


    一進皇城,歲寒就丟下硬要跟來的薛素公主一行人,來赤雲殿詢問離泓究竟出了什麽事。


    “天運閣出來的神官大人,你還想不想繼續為他們賣命?”剛見麵,就劈頭蓋臉地被離泓問了一句,連招呼都沒打。


    說實話,這麽多年的打打殺殺,他早已厭倦。他從來都不喜歡上戰場,即便法力高強,也不忍看到殺戮。可是,在天運閣當差的那幾百年,他被一步步逼著成了殺戮無數的利劍,之後為天帝看中,同浮舟、密羅一起,成了天族對抗魔族的三大殺神。


    可是一旦生活平靜下來,他又會回到原來的位置,有時候甚至會後悔曾走上了那樣的一條路。


    這並不比天族魔族和平多少的凡界,也是戰火連連,卻改變了不隻他一人。


    麵前的離泓,或者說離泓皮子底下的浮舟,也全然變了。曾經的他有多好戰,都可以用名字來嚇退魔族大軍。現在,竟開始奢望起了現世安穩。


    沒有爭鬥,沒有流血,沒有犧牲……


    這樣的世界,他向往著,卻不敢想象。


    然而,要得到這一切,隻能靠繼續犧牲同伴及自己的性命。


    浮舟給他畫了張藍圖,告訴他這一切皆是有可能存在的。


    歲寒歎息道:“昔日天運閣的栽培之恩已然還清,我不欠他們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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