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門劍法的精髓就在於虛也實之、實也虛之,虛實相生,才能變幻無窮,讓對方猝不及防。”


    不知為何,看到段良弓露出成竹在胸的笑容後,丁若羽腦海中閃過樓雪教導她劍法時說過的話。


    此時,她化劍為掌,借由一開始的攻勢做掩護,虛晃而過,閃開了對手原本瞅準時機踢出的一腿。


    “我的老天爺,她竟躲過了老段的‘奪命一踢’!”觀戰的少年們頓時發出一陣驚呼。


    他們中的絕大部分,都栽在這一招上,有的甚至一對戰便遭遇了這招踢腿,剛照麵就被踹得爬不起身來。


    少年們背後都將此招當做段良弓的經典殺招,背地裏稱其為奪命一踢。


    對戰圈外,幽蘭看著剛交手就劍拔弩張的二人,身上冒出了冷汗。


    她暗自盤算著,如果換成自己,能否像丁若羽那樣完美避開?


    答案是不能。


    她或許並不會被踢中要害,但被腿風掃到受點輕傷卻是在所難免。


    “巧兒這次能躲過,運氣真好……”她小聲嘀咕,片刻之間,對戰圈內的兩人已過了三四招。


    這時幽蘭才發覺自己想差了。


    方才,丁若羽靠的不是運氣,而是自身的實力。


    單憑身手,在目前排行第一的段良弓麵前過了好幾招,這實力,應該能排進前五了。


    她眼中一緊,突然想起巧兒平日裏最擅長的,是術法。


    純靠拳腳相鬥,丁若羽身體素質不如對方,時間一長便會後繼無力。可是,對抗到現在,她連一點點使用術法的念頭都沒有動過。


    段良弓也似乎察覺到她的意圖,又一次近身時,對她低低道:“再不用巫術,你就輸了。”


    丁若羽笑了笑,卻不為所動。


    在施展出那些真假難辨的招式中,她偶然找到了某種轉瞬即逝的感覺,能在製造出虛招的同時從另一個方向自然地發出真正的攻擊。


    與段良弓交手時,她一直想要重新找到這種感覺,卻接連失敗。


    於是,她出招時故意露出些微的破綻,一次次將其放大,等待對方的全力一擊。


    也許隻有到了危急關頭,她才能再次使出。


    終於,對方的拳頭帶著強勁的呼嘯聲,迎麵擊向她。要是中招,她的鼻梁絕對會斷。


    先前那種快如閃電的感覺果然又出現了,如本能一般,牽著她後仰,雙腿順勢而起,反而將段良弓逼退了兩步,打出去的拳頭也因這突然的變數而收了回來。


    兩人拉開距離,各自深吸了一口氣,又再次向對方奔去。


    這一回還沒接觸到,香案後的弱水已經走了出來,叫他們停手。


    “段良弓勝。”她宣布道,轉而望了眼丁若羽,對後方負責記錄排名的黑衣教員道,“將巧兒調到第二。”


    地宮內的少年們目瞪口呆,個個嘴裏都能塞進去拳頭。


    八場比完,弱水帶著登記好的簿子,離開了黑曜殿。少年們開始各自鍛煉,丁若羽也拾起木劍尋了空處,一個人繼續尋找先前的感覺。


    手上有了武器後,又同單用拳腳時有所不同。跟著樓雪學的劍招從劍刃上一股腦兒傾瀉出來,即便是最普通的閃轉騰挪,也多出幾分真正高手般的從容和不食煙火。


    段良弓立在另一角遙遙看了一會兒她舞的劍,低頭碰了碰中指上戴著的一枚綠鬆石戒指。


    寶石瑩潤透亮,其內看上去像裹了一隻無色透明的小甲蟲。仔細觀察會發現,那隻甲蟲微微伸出殼外的觸角正在動來動去。


    午間,段良弓一個人走出地下訓練場,去無人的林子放飛信鴿。


    半個時辰後,南宮憶將此事匯報給了離泓。


    “信上交代了李姑娘回到炎國的事,還將她上午的排名解釋了一下……”南宮憶說著紙條上蠅頭小字的內容。


    “信鴿呢?”離泓問道。


    “按照主子之前吩咐的,原封不動放走了。”南宮憶回複道。


    赤雲殿內殿,無眠緩緩地走了出來。看到她大腹便便的樣子,南宮憶趕忙一低頭道:“屬下先行告退!”


    離泓擺了擺手,他便風一般消失在殿門外。


    “小羽是不是有什麽麻煩?”無眠坐在旁邊道。


    “煜國太子還是不死心,搭上了二十人裏最強的。”離泓望著殿外空空蕩蕩,隻有兩排巫教紅衣弟子來回巡邏的大廣場,單從神態上看不出他心裏真正的想法。


    無眠撫了撫自己的肚子,垂眸瞬間,原本性子冷厲的她也多出幾分即將身為人母的溫婉柔和。


    她嘴角微微弧起道:“你總是有辦法的,對不對?”


    “當年讓她服下幻顏丹,就是怕出現這類事。”離泓揉了揉眉心道,“想讓那孩子徹底忘掉她,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死在所有人麵前。”


    “你是說……假死?”無眠緊盯著他道。


    “一了百了,永絕後患。”離泓也忽然笑了。


    望著他微笑的模樣,無眠神情一陣恍惚。又是那種不帶有多少真實情感的禮節性笑容,相識這麽久,她不可能不知道,他每次想掩飾自己時都會這麽笑。


    但是這次,她並不想就此揭過。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有,”離泓卻立刻承認道,“事情結束後,我和你妹妹大約都不會再來炎國了。”


    無眠抓緊了木椅扶手:“你走了,巫教怎麽辦?”


    “你是聖女,又有了後,巫教自然會交付於你。你若不想當女皇,讓成樺去操這個心也未嚐不可。”離泓早已做出了後續安排。


    “你果然,到這種時候了都還是個混蛋。”無眠收緊拳頭,低垂眼瞼,不讓他看到自己眼裏閃爍的水光。


    她很奇怪此時此刻翻騰上湧的情感。就好像,他也是她最親近的親人一般。


    他們的對話雖都圍繞著她的妹妹,她卻發覺,他所說的離開炎國,還包含著另一種含義。


    妹妹是可以假死離開,換回原本的身份,重新做她的丁二姑娘,而他呢?


    說起來,還是有一部分人知道他李府公子的身份,當年他被三房老爺接去做養子,巫教的卷宗裏可是記錄得清清楚楚。炎國的大部分貴族和訓練營的死士中確實鮮少有人知道這些,但在皇族燕氏、巫教高層內,卻人盡皆知。


    他又要如何斬斷這些牽絆?


    “哎呀!”無眠想著想著,突然叫了起來。


    “寶寶踢我。”看到離泓投來的目光,她忙解釋道。


    “委屈你了,”離泓靠在椅背上,望著她圓滾滾的肚子笑道,“因為我的緣故,連婚禮都沒有仔細操辦。”


    無眠見他終於有心情說笑了,也噘著嘴不滿道:“你和小羽的事辦完後,可得給我好好補一個!”


    回自己的寢宮時,她遇上了蹲在廊下繡花的蘇織。


    這不說話時顯得死氣沉沉的少女一見她扶著腰腆著肚子慢悠悠近了,立馬扔掉手中的繡花繃子,一溜煙跑過來,將耳朵貼在她肚皮上道:“寶寶快叫聲幹娘聽聽!”


    “起開!”無眠直捶她腦袋。


    “方才南宮進去了,是為了什麽事?”蘇織依依不舍地放手,扶住她緩緩走著。


    “為了那煜國太子在死士營裏勾搭線人的事。”無眠將事情簡單說了一下。


    “想不通主子要做什麽。”蘇織撇了撇嘴,“煜國太子能把一切巧合串聯起來順利走出烈火城,也都是主子刻意安排的。到現在我都不明白,這樣做對我們有什麽好處?”


    “聽聞,假扮太子的那位師兄還在返回途中被虐殺,連主子的麵都未見到。”說至此處,蘇織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的。據後來收屍人說,假太子死狀慘烈,看上一眼隔夜的飯都會吐個幹淨。


    “不說這些了,聽說你宮裏又換了位新的廚子?”蘇織怕繼續說下去會影響到無眠的情緒,忙將話題轉移到她最近鍾愛的吃食上。


    都說酸兒辣女,無眠自從懷上了孩子,最愛的卻是甜口的。


    她又怕膩,每天宮裏的廚子都想方設法換著花樣來,有時候做得太多,可就都便宜了時不時來看她的蘇織和南宮憶。


    這幾個月,兩人的體重蹭蹭蹭地往上冒,各自的臉也圓了一圈,被薑成樺調侃道再胖下去連輕功都使不動了,要直接躺地上用滾的。


    說是這麽說,自己卻總讓無眠多吃點,還膩在她旁邊矯揉造作道:“你胖點才更好看。”


    “我們不也是怕浪費食物……”剛開始,蘇織尚會紅著臉不好意思地和他爭辯幾句,現在直接來了就吃,拿出公事公辦的架勢,半點都不客氣的。


    自從名次上調至第二後,黑曜殿內的眾人都像見到段良弓一樣對丁若羽敬而遠之,平日裏隻有寸心和幽蘭這兩位和她最熟的才會上前搭話。


    這種突然之間排名大幅度上升的事並不多見,一般隻出現在剛進入黑曜殿確定名次的時候。


    新人都會順次排在最末,而第一次的測試,則能夠真正確定他們實力。能進到這裏的少年們,不光有天分,還都比其他人更加努力。他們的成長速率都是穩幅上升的,功力突然提高,通常要麽是在隱藏實力,要麽就得到了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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