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支纏繞著結實繩索的鐵鉤掉了出來,離泓抓過一具屍體,示範著怎樣用這些鉤子拴好,那四名趕屍人也有樣學樣地將其餘屍體掛在鉤子上。


    十具屍體都掛好後,離泓按動另一個機關,隨著輪機轉動,連接在繩子另一頭的鐵鏈嘩嘩作響,帶著下方物體向上升去。


    這個器械分為兩部分,底下的東西上升到一定程度就漸漸停了下來,還需有人出了洞口從上方開啟第二部分的機關。


    兩個趕屍人留在底下守著,其餘人一同來到樓子後午夜寂靜無人的院裏。


    離泓俯身,在空洞旁撥動了掩蓋在地底的一根鐵條,嘩嘩的鐵鏈碰撞聲又響了起來。


    他身旁,祿石也幫忙搬運起屍體。


    丁若羽正要過來,被他伸手一擋阻止了。


    半空中幾點微弱螢火,一閃而滅。


    全部搬完後,祿石同趕屍人亦從後門離開了。


    走了兩個多時辰的路,丁若羽並沒有覺得腿酸乏力,反而一時間有點睡不著。


    見離泓沒有趕她走的意思,便留在了房裏,靜靜看著他翻出先前那塊石頭繼續雕刻。


    石頭中間,被剜出一塊圓形缺口,直到所有的棱角都被磨平,他才又拿了塊同樣形狀大小的晶石填了進去。


    丁若羽記起夢裏看到的那些事,疑問道:“你在做法器?”


    離泓從櫃子裏翻出一些廢銅爛鐵,將一些打磨成特定形狀的金屬條附在晶石上將其固定住,隨後以掌心魔火對它進行提煉。


    來來回回忙活了一個時辰,他才停下來,拉著丁若羽一隻手,讓她對這塊石頭注入念力。


    金色的光芒鋪滿了整個房間,蓋過搖曳的燭火,穿透窗紙灑向漆黑的屋外。


    離泓將手覆在她手上,一圈黑紫魔氣瞬間將這片金輝牢牢壓製住,固定成剛好能籠罩住他們二人的範圍。


    來彩華樓這麽多天,他還是頭一回帶自己一起擺弄這些東西。丁若羽心裏頭裝滿了疑問,卻一直不知該怎麽開口。


    “成了。”離泓撤開手,魔氣消失,她也跟著收起念力,這塊小小的法器又恢複成先前毫不起眼的樣子。


    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離泓從角落抽了根炭條,在地上簡單地介紹了一下此物。


    這麽長時間,他一直在做這塊防禦法器,就是怕自己不在的時候丁若羽惹了什麽事無法善後,還可借此來抵擋。


    經過天、魔兩族念力的淬煉,這塊封入了大量符文的晶石已經能達到時效內完全防禦的程度。使用方式也很簡單,隻需注入一絲念力,被其認做主人者,四周便會升起防護結界。


    結界呈球形包圍使用者全身,哪怕從空中或地底發動攻擊,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丁若羽握住掌心的晶石,暗歎製造出此物的人是個奇才。


    但更讓她驚訝的是,對方竟一直在替她著想。


    收好法器,她忍不住垂著頭上前,輕輕抓起他的手。


    “不怕了?”離泓拉她坐在地鋪上,忽然低聲問道。


    丁若羽一慌,盯著他蒙住的臉,和唯一露出來的一對漆黑的眸。


    他的眼睛什麽時候變回黑色了?


    她張了張嘴,鬆開一隻手,不由地想要去觸碰。


    離泓避開她的襲擊,望了眼門外天色,歎道:“已是醜時。”


    少女慌忙跳起來,又克製著自己很快變得平靜,穩穩地向門口走去,最後回過頭對他道:“快點好起來!”


    在離泓一晃神的時候,她逃跑似的合上門消失了。


    沒過兩天,段紅燭送去南越的信有了回音,與此同時,煜國軍隊亦守住了差點變得岌岌可危的邊城,班師回朝。


    收到回信後,段紅燭拆開信封念給丁若羽聽,段良弓果然是他們段家的一個小輩,但卻與段紅燭屬於不同的分支,他們養的是白蠱蟲,而段良弓那一支則養著另一種綠蠱蟲。


    這兩類蠱蟲都可起到控製中蠱對象的作用,隻是白蠱蟲解除後尚可慢慢恢複過來,綠蠱蟲即便解除了仍會逐漸侵蝕掉他人精神意誌,致使其自取滅亡。


    近些年,他們段家已禁止培養綠蠱蟲,正是因其太過凶險惡毒,有違天道倫常。旁係那一支,亦日漸式微。


    “段良弓確實總戴著一枚綠鬆石的指環。”丁若羽回憶道。


    “日後碰見他們家的人,躲著點,防止被陰了。”段紅燭提醒道。


    晚間,彩華樓裏頭有位姑娘要被送去一位員外府上做妾,樓中的各位姑娘丫鬟都趕出來替她送行,一時間人手又不夠了,隻得再次由丁若羽去一盤盤上菜。


    那前些日鬧得不歡而散的萬老爺又來了,完全忘了上回的事,大搖大擺坐在圓桌前對台上為數不多婀娜起舞的舞伎指指點點。


    丁若羽放下碟子轉身想去下一桌,卻被他叫住,指著桌上吃剩的骨頭殘渣道:“擦幹淨!”


    “好嘞。”


    丁若羽應著,正要去拿抹布,就聽那萬老爺接著道:“給爺用手擦。”


    來者為客,花錢的便是大爺,類似的刁鑽情景丁若羽見多不怪,世上少什麽也不會少了這些奇葩。


    這萬老爺今次並沒有什麽太過激的舉動,僅僅用手擦桌,她還是能忍的。於是用手裏剩的一隻空盤子接著,另一隻手在萬老爺麵前那一塊滿是油汙的桌麵上賣力地擦了起來。


    “讓你用盤子接了?”沒想到萬老爺還是不滿意,倒八字眉一挑,更顯凶神惡煞,“給我用衣擺接!”


    合著這位爺是來樓裏挑軟柿子捏解上回悶氣的,而自己就剛好成了那枚軟柿子……


    “是是是。”丁若羽神態語氣也沒有了先前的禮貌殷勤,開始敷衍起來。


    兜著下擺,一點一點將殘渣推進去,這剛洗過晾幹的工作服立時沾滿了油,髒得像個叫花子。


    萬老爺旁邊那兩位同來的狐朋狗友,則時不時嘲笑著議論起她來,帶著輕薄鄙夷的目光,一人道:“這小廝麵生,看著沒來多久,年紀也不大。”


    另一人嘻嘻笑道:“還生得眉清目秀的,趕明兒叫老宋來,那家夥好男風,指不定喜歡這一口。”


    萬老爺這才注意到丁若羽的長相,又粗又短的手突然抓上她拖著衣擺的手腕,頓時裝好的食物殘渣被抖掉了一地。


    那隻粗手將她纖細的手提到桌上來,萬老爺獰笑一聲,對另兩人道:“什麽小廝,這是個雌兒!”


    “女的?”兩人看過來的目光更加肆無忌憚了。


    上回礙著樓雪的排麵和江湖地位,他們選擇了忍耐。這次隻是個假扮小廝的打雜丫頭,長得又不差,萬老爺再次動起了邪念。


    偏偏丁若羽此刻還擺出了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呆呆地望著他們幾個,就像嚇傻了、沒轍了一般。


    欺淩弱小,一直是他們這些人的樂趣來源。


    萬老爺抓起一壺未飲的酒,放在她麵前道:“喝完這壺酒就放你走!”


    丁若羽仍是一副反應不過來的模樣,拎起了酒壺。


    旁邊兩位客人正要鼓勁叫好,就見她提著酒壺直朝萬老爺臉上砸去,咣當、嘩啦兩陣響動,酒壺碎了、酒液四濺,萬老爺的鼻梁骨也斷了。


    丁若羽順勢在他前襟上擦了擦油膩膩的手指,晃動著之前被握住的腕關節,哢哢哢幾聲骨骼碰撞後,她也活動開手腳,拽起萬老爺後領將他那龐大的身軀從堂內直扔到三丈遠的大門外。


    樓內一片嘩然,同行的二位客人也看傻了眼,指著她叫著“以下犯上”。


    丁若羽揉了揉手腕,還沒等再動手,那兩人便慌慌張張奪路而逃,再不敢多言一句。


    聽到騷動聲,老板娘采卉跑了出來,望著滿地狼藉和外頭哼哼唧唧被同伴架著離開的萬老爺,急得臉上的褶子都皺成了菊花。


    “哎喲我說小丁姑娘,你這一動手,往後我們可怎麽做生意?”


    丁若羽伸手入懷,取了幾十粒金豆子塞在她手裏。


    “這、這不是賠不賠錢的問題,而是以後客人來不來的問題!”采卉說得一本正經,卻偷偷將東西往袖袋裏送。


    胡作非為、橫行霸道,丁若羽算是見識了,這時轉向采卉,冷冷笑道:“損失兩三個客人,對生意如此興隆的彩華樓似乎起不到什麽作用。”


    采卉氣得直翻白眼。


    這小姑娘,前陣子宗明澤要動手的時候她還覺得對方太過莽撞,會影響到自己師父往後的發展,結果輪到自己頭上,比誰處理得都要簡單粗暴。


    長此以往,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絕不能讓她再在大堂裏橫衝直撞地打雜做事。


    采卉一咬牙,決定正式招募一名會幹活脾氣又好的來代替她。


    “丁姑娘還是回後院好好練功吧!”她委婉地開了口。


    丁若羽二話不說轉身出了大門。


    次日一早,采卉便招募到了心儀的人選,是個長相普通、笑容和善的少年,一看就手腳伶俐,亦極好相處。


    二樓圍欄上,丁若羽衝那少年微微一笑。


    “薪水到月發,就住在樓裏,兩人一間,你看看還有什麽要置辦的。”采卉還在交代著一些事項。


    “老板娘既已做了安排,寸心怎樣都好。”少年不住點頭應著,偷偷瞟了丁若羽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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