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若羽一路跟隨,看他一腳重一腳輕地走著,猶豫半天要不要攙扶,終於打算上前,便已然來到門口。


    “沒事的話我就先回房了……”丁若羽見他在翻找衣物,指了指門外道。


    離泓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忽然起身,靠在櫃子上望著她問:“上回遇到月緒,為何不用我給你的那塊晶石做防禦?”


    本打算撤退的丁若羽一呆,伸手入懷,摸出塊嵌了晶石的物件,遲緩道:“我忘了……”


    “下回,要記得用。”見她一直帶在身上,離泓似乎笑了笑,轉身繼續翻東西。


    雖說他的存在即使被發現也並不會威脅到他的性命,但幸好,她那次沒有使用。


    若是被月緒看到她懷揣法器,必將後患無窮。


    但換做其他人……


    他不希望她明明有保命的機會,卻白白浪費掉。


    丁若羽合上門往外走,還沉浸在方才的話語中。


    他確實是笑了吧?


    習慣了他變成枯骨後冷淡寡言的模樣,那一笑還真的難以適應。


    快到寅時了,丁若羽這才感覺到疲倦。若是有浮舟煉製的某種提神丹藥就好了,不然總這麽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她望著自己屋內擺了一架子的記錄著陣法和符文的冊子,暗道有空還得再學學煉丹。離泓那裏好像有不少他覺得沒用的寶貝,萬一哪天就被她煉出了什麽好東西呢?


    次日午後,祿石和泠善回來了,囑咐她接下來七日內萬萬不得去地窖打擾離泓的軀體修複。丁若羽應下沒多久,又領著祿石去見樓雪等人,從頭到尾所有人都叮嚀到位了。


    “小徒兒,那男的是誰?頤指氣使的。”待他去地窖把風後,樓雪持著把牡丹團扇半掩麵,陰惻惻地道。


    “是幫忙修複李韞身體的。”丁若羽想了想,找出個比較妥當的說法。


    樓雪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對後麵跟著的宗明澤道:“聽到沒有,都別去地窖!”


    “好。”宗明澤笑著答應道,他現下已完全成了樓雪的跟班。


    黃昏時分,又有客至,來尋祿石。


    “跟我說一樣。”丁若羽出去見客。臨走前,祿石請她幫忙處理其餘事務,她亦答應了。


    “是歲寒祭司和陳姑娘,他們在據點外兩裏地處遇上一隊天兵,是否派人支援?”趕來的魔族漢子沒有多餘的廢話,直截了當表明了遇到的狀況。


    丁若羽皺了皺眉,這些事情沒有一個人同她說過,所有人都當她是個孩子,不讓她多插手別的事。


    “我和你一起去據點。”丁若羽沒有立即回應,對樓雪說了聲有事,便同魔族漢子向城郊疾步趕去。


    天色晦暗,邊緣已升起了朦朧的星星。等他們趕到時,星光也變得更加明亮清晰。


    不過盞茶時分,荒地上就到處都浸染了血跡。


    歲寒護著一名同丁若羽看起來差不多大的少女,拄著紮進地裏兩三寸的長劍,很快便要不支了。


    而另一邊,緩緩走來兩男一女,女子單手平舉著一把琴,另一隻手彈撥出一曲糜豔勾人的調子,迫得對方更是心神不定冷汗直冒。


    遠遠的,丁若羽對魔族漢子道:“你先叫人準備,等我訊號,我過去看看他們具體什麽情況。”


    她躡手躡腳地借著荒地上不多的掩體靠近,聽到琴音,突然愣了愣。


    這種下三路的琴音迷魂之法,必是出自於當年在他們黑曜殿彈了《溫柔鄉》的血燕之手。


    湊近一看,果然是她。


    再看向她旁邊挨著的另一名中年男子,雖隻在典禮上見過寥寥幾麵,但丁若羽辨認了出來,是本應餘生都被囚禁於巫教最底層地牢的厚土護法。


    此人刮了胡子還戴著隻黑眼罩,叫她差點沒能一下看出。


    第三人,披頭散發的,炎炎盛夏,戴了一頂垂著黑紗布的蓑帽,像是不想被別人看清樣貌。


    “真沒想到,你會一直追到這裏。”經過片刻調息,歲寒的呼吸聲漸漸平緩下來,無可奈何地笑道。


    “跑到天涯海角,也會要了你的命。”戴蓑帽的男子冷冷回應道。


    丁若羽本在想怎麽介入到他們之間輕易帶走歲寒,卻注意到這一刹那,突然轉過臉來的緊跟在歲寒身後的少女。


    即使夜色昏沉,她也能看清楚那張臉,那張同畫中霓裳幾乎完全一樣的臉。


    她是誰?


    丁若羽草草過了一遍這個問題,再回到眼前戰局,厚土已經開始動手。


    她立刻有地動山搖的感覺,好像所有可賴以藏身的掩體都將被碾壓成平地。一股強烈的壓迫感無差別撲向四麵八方,鎮得她都要睜不開眼睛了。


    那邊,作為其直接對手的二人,那少女已經昏倒在地,無法掙紮。


    歲寒鬆開手中劍,俯身抱起她,瞬間掠至數丈外將她放下,又回到原地,抽出地裏的劍,平舉著指向厚土。


    風向驀地變了。


    風裏夾雜著地上的沙土,形成一個個漩渦。漩渦不斷組合相融,愈轉愈大,很快便成了一道連接著天與地的巨大風暴。


    被抱至後方的少女身遭,一道透明又泛著淡淡金光的風盾顯現出來,將其隔離開來,不受這劇烈的風暴影響。


    丁若羽望著那道薄薄的風盾,心想其距離主戰場還是太過靠近,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便會裂開。


    果不其然,未戰幾回合,那風盾便嘩啦一聲被衝擊的餘震震得支離破碎。下一刹那,“嘭”的一聲,歲寒從對戰中抽出手來,再次接了個風盾守護在外,自己卻遭到對方趁機而來的猛烈攻勢。


    施法換新的風盾,還是會影響到戰鬥,讓他分心。


    丁若羽算了算距離和戰場上幾人的視角,抓準時機挪到一個刁鑽的角度,準備借風暴下一次轉過西北角的時候一步搶出,帶著那少女逃開,以免耽誤歲寒與他們交手。


    風暴來襲,一片煙塵,迷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丁若羽也設了個風盾,順著風勢步履如飛,一轉眼就神不知鬼不覺來到少女身側。


    她伸手想破解對方的風盾,卻被狠狠彈回,手指都紅了,發出一聲脆響。眼看著風暴就要轉走,自己即將暴露,她隻得一咬牙,左掌是金色的天族念力,右掌則發出魔氣,同時且等量地作用在歲寒設下的風盾一點,相斥的屬性碰撞在一處瞬間爆破,終於將風盾扯開個巨大的口子,發出猛烈的轟響。


    顧不得引起旁人注意,丁若羽攔腰扛起那少女,鑽進自己設的風盾,拔腿便跑。


    這回連遮掩的舉動都來不及做了,歲寒與他人交鬥正酣,也無力去管她這邊。他隨即一想便明白了,定是離泓等人安排的幫手。


    眼看著廢棄大樓越來越近,還差一點點距離就到了,身前,突然被一道高大的身影阻攔,差點沒控製住飛跑的步伐一頭撞上去。


    丁若羽急停,地麵上多出兩道深深的足印。


    她抬頭望向對方,是那個戴著蓑帽的男子,卻不知,此刻對方帽帷遮掩下的半張臉上,出現了驚愕至極的神色。


    一杆長杖,於虛無中現身,從頭至尾一點一點凝固成實體,被男子握在掌中。


    望著那根權杖,丁若羽左心隱隱作痛。


    那天晚上,她不就是被月緒用了同樣的一根權杖紮了個巨大的透明窟窿麽?


    她對這杆神兵實在是記憶尤新。


    深吸一口氣,似已然知曉對方極不好對付,她先朝著廢樓內的魔族人發了個進攻的訊號,又飛快掏出前一晚離泓剛叮囑她要記得在危機時刻使用的晶石,向其內輸入進一絲念力。


    “嗡——”


    似撞響巨鍾,起了震耳的沉鳴。


    一道古銅色半透明的罩子以她與背上的少女為球心,形成個直徑約一丈的防護結界。


    前方男子長杖上凝聚的紫電頃刻便至,狠砸在結界上,差一點就取了她性命。


    可眼下,那聲勢洶湧澎湃的紫電僅在球體表麵跳躍了幾下發出一陣劈裏啪啦燒焦的聲音便消失無蹤,像巨拳砸在棉花上一般,掀不起半點波瀾。


    對方卻並沒有因這一時的挫折放棄進攻,襲來的電光反而勢頭更猛。


    “浮舟,你果然還活著!”那人怒吼道,最後,像是終於明白了法術無效,竟直接掄起長杖敲打起結界的邊緣。


    丁若羽放下背後少女,知道對方打不到自己了,臉上也愈發淡定,望著他就問道:“你是何人?”


    這冷漠又傲慢的態度,除了那個女人還會有誰?


    男子掀下帽子,露出一張讓人看了之後一輩子都忘不掉的怪異臉孔,冷笑道:“你說我是誰?”


    丁若羽盯著他看了半天沒認出來,隻得伸手比劃著遮住他那半邊的金屬臉,這回隱約認出來一些,猶猶豫豫道:“巫皇陛下?”


    對方狂笑起來,笑夠了,輕撫著長杖頂端的紫晶球道:“巫皇,真是久違的稱呼……”


    丁若羽望著他那副可怕的模樣,心裏頭直發毛,盼著來點什麽人能將其攔下或者轉移掉他的注意力。


    殊不知,她這副等待的神態,映在流焰眼裏,就成了漫不經心、看不起他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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