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料邊緣被腐蝕得不成樣子,直至此刻仍冒著白煙。


    鬱飛瓊一驚,難道那姑娘已經被害,隻剩下這麽點衣料?


    他來到窗畔,後院安安靜靜的,遠處零星亮著燈火,走廊上空無一人。


    看這副光景,應該是自己想多了。


    拿起木架上的朱漆盒子,其內早已經空無一物。他取下腰間隨身的玉佩放入其中,讓侍衛次日天明後給她送去做謝禮。


    “殿下,這是禦賜之物……”韓侍衛遲疑道。


    鬱飛瓊冷冷掃了他一眼,看得他渾身不自在,立刻閉嘴退出門去。


    坐在榻上,再次試了試運行念力,卻發現體內的那些桎梏已變得鬆動起來,稍一運功就能將其衝破,他不由得又驚又喜。


    “老韓!”他高聲喚道。


    待侍衛進來,鬱飛瓊望著自己的掌心,微微笑道:“明日不用你去了,我親自給她。”


    “是。”韓侍衛平靜地應著,實則卻並不平靜。瞧太子的神態,就像遇見了什麽最高興的事,眉飛色舞根本掩飾不住心底的喜悅。


    他默默退下,隨即派人去暗中查探後院那位少女的身份來曆。


    手下來到大堂四處詢問無果,最後才看到了薑問心。對方以為是鬱飛瓊想知道,直接告訴他後院的丁姑娘已是有夫之婦,讓他另做打算。


    “居然已嫁作他人婦……”韓侍衛難以置信,突然一握拳,對手下道,“不行,得立即告知太子,以免他越陷越深辦糊塗事!”


    深更半夜門被敲響,鬱飛瓊滿臉不悅地瞪著韓侍衛,問他又有何事。


    “殿下,那位丁姑娘……不,丁夫人,她已經成婚了。”韓侍衛被堵在門口道。


    “她成不成婚與我何幹?”鬱飛瓊反問道。


    “殿下難道不是對她……”韓侍衛越說越覺得奇怪。


    鬱飛瓊望著他,冷笑了一聲道:“她幫了我理應答謝,僅此而已。其餘事不勞費心!”


    說完,用力合上了門,差點夾到了對方的鼻子。


    這老韓,是他父皇的忠實部下,專門讓他帶在身邊,以防止他做出什麽出格舉動。


    也算是一種監視了。


    “有夫之婦……”他拿起桌上的盒子,低喃了一句。


    天色陰沉沉的,看上去不久又會有雨。


    丁若羽正在廊下練著法訣,以期最快程度複原這些天大量損耗的念力,就有專門伺候樓雪的丫鬟走來,告訴她有客人想單獨見她。


    她抬頭一看,後門處立著的,可不就是昨日丟了半條命的那位?


    知道躲不過,她緩緩行去,潔白的裙角被微風向後揚起,清雅俏麗的臉容,纖巧的身姿,宛如遺落凡間的仙子。


    鬱飛瓊忽覺記憶中也曾出現過類似的一幕,卻怎麽都想不起細節來。


    他此刻,隻覺得世間所有的女子,都不及她來得好看。


    “太子有事找我?”她停在三步外,語調不卑不亢,似是將他也當成了平起平坐的人。


    鬱飛瓊一時間忘了開口,抬手將掌心的盒子遞給她。


    “不要了,送你了。”丁若羽沒有接,雙手仍縮在袖子裏,不想再與他有什麽接觸。


    “昨日之事……”對方終於開口了,吞吞吐吐了一會兒方道,“隻要我有的,你想要什麽,我都能答應你。”


    依舊是從前那個重情重義而又有些衝動的他,可丁若羽已經長大了。


    她搖頭道:“你我認識才多久,便做出此番承諾,可見你說的話也不可盡信。”


    “對你來說也許沒什麽,但對我而言,你救了我一命。”鬱飛瓊反駁道,望向她的眼神也愈發懇切。


    丁若羽歎道:“你既然知道,那麽好好活著便是我唯一希望的,我幫你也就隻有這一個目的,其餘的並不會去多想。”


    她話已說到這份上了,鬱飛瓊也不好再勸。就在這時,小丫鬟又繞了過來,說院內另有客至,亦是尋她的,正被樓雪等人邀至了廊下。


    丁若羽衝鬱飛瓊行了個禮,轉身回返,不料對方卻毫無自覺地跟在了後麵。


    她打算忽略掉此人,同小丫鬟轉過回廊,瞧見了一對耀目的璧人。


    是歲寒和陳嵐,竟找到這兒來了。


    丁若羽剛準備假裝有事躲起來,就聽歲寒高喊了一聲“阿舟”。


    她隻得認命地挪了過去,再看樓雪段紅燭翩翩等人,望著他和陳嵐的容貌眼睛都發直了,就差滴出口水來。


    “你們未免太惡心了吧?”她也顧不上師徒長幼尊卑有序,開口阻止道,“難道忘了自己長得也不差?偏要用這種猥瑣的眼神瞅別人……”


    樓雪咳了兩聲,清清嗓子擺出正兒八經的姿態道:“不知二位找我們家小徒兒所為何事?”


    “小徒兒?她?”歲寒訝異道。在他印象裏,就算浮舟被封了九成法力,也絕非眼前這隻有半副天族之軀的女子所能比擬的。


    “這些事……以……以後再說。”丁若羽結巴起來,心裏頭盤算著接下來該怎樣蒙混過關。


    “小徒兒,有客人來也不給我們介紹介紹?”樓雪唯獨沒去過雪國,當年評定的四大頂級高手中,也單單不認識歲寒。


    丁若羽心裏哀歎,指著歲寒道:“這位是雪國的大祭司,這位是……”


    說到陳嵐,她不由一頓,想起鬱飛瓊還站在後麵。


    歲寒以為她忘了陳嵐的名字,正準備代她開口,就有清甜的少女嗓音回道:“我叫葉冰嵐。”


    看著少女那黑幽幽叫人猜不出半點心事的眸子,丁若羽僵硬地笑了笑,對樓雪道:“是,好像是這個名字……”


    隨後她又介紹起自家師父等。


    原以為這樣就暫時結束了,可以步入正題,卻不想歲寒指了指她身後問:“那位公子是?”


    “他啊,他……”丁若羽幾乎要崩潰了。


    好在韓侍衛找了來,跪在鬱飛瓊麵前,說皇帝有要事尋他。


    鬱飛瓊和歲寒雙雙見了禮,匆匆離開,丁若羽總算鬆掉一口氣。


    “阿舟你臉色不對,是不是上次……還未恢複?”歲寒關切道。


    丁若羽向樓雪等人投去求助的目光,那群人卻頗為識趣,拉著陳嵐一道向樓外走去,說什麽也要去嚐嚐祥雲城的茶點。一時間,廊下隻剩下她,獨自麵對這可怕的天族高手。


    她找不到任何理由借口,就著無人,小心翼翼地交代了真實的事態經過。


    “我不能算真正的浮舟,最多是她的轉世……”她低垂下頭,望著自己足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我知道。”歲寒笑了笑,不論前世還是今生,他第一次見到不可一世的她表現出這種謙卑的姿態來。


    丁若羽驚異地抬起頭看他。


    “那天在城郊剛見到你,我確實不敢相信,你會同魔族一樣‘死而複生’……”歲寒說起當日相見的情形,眼裏暗藏著幾分遺憾。


    直至結束了與流焰的對峙,回到魔族據點後,見到她閃躲的神情。


    一路上,與他聯絡的都是離泓,倘若浮舟還在世,又怎會等到他們快要進入祥雲城時才出現?


    “我猜你身上除了樣貌外,必還有著浮舟的某些特質,否則不會瞞騙過我和流焰的眼睛。”歲寒道,“這麽算來,最可能同阿嵐一樣,是她的轉世。”


    他說著,又問起離泓的行蹤。


    “還需一兩日,他才能出來。”丁若羽看了看破柴房的方向。


    “替我謝過他。”歲寒道。


    此話一出,丁若羽便覺得不對。他人已來此,不過是再等一兩天,當麵道謝豈不更為妥當,為何還要她來代勞?


    “流焰徹底沒了,天上那位怎會善罷甘休?”見對方眼中有疑問,他解釋道,“若查到了你們,指不定還會發生什麽事。遇到你後,我就打算回一趟天宮,見那人一麵。”


    他還將陳嵐托付給她,希望能讓她一同留在這彩華樓內。


    丁若羽應下了,望著他,半晌方道:“去了天上,萬事小心。”


    她話音柔和,眼中有關切和體貼,歲寒恍然間似見到了千年前的她,溫柔又心善。


    他當年曾一度以為,她是對自己有意的,否則不可能事事關心。隨著接觸的日子長了,他才知道,她待所有人都如此。


    讓人分不清真心還是假意。


    “你不要對誰都這麽溫柔體貼,叫他們會錯意。”終於,他忍不住提了這事。


    “對身邊的人好,是因為殺戮過多,想做補償。”她依舊那般柔柔地笑著,恬靜婉約,根本看不出是個女殺神。


    他那時方知曉,在她內心深處,也藏有許多無奈。


    “你放心。”歲寒對她笑了笑,不待陳嵐回來,轉身出了後院,獨自向遠方行去。


    一陣風吹過,刮落幾片微黃的葉子,吹淡了夏日的燥熱,不知要迎來怎樣的初秋?


    丁若羽坐在欄杆上,一抬頭,瞧見遙遠的天際斜斜降下一道長梯,晴空下白至透明若隱若現,僅維持了片刻,又消失不見。


    他大概已經去了天界,那些人會如何處置他尚不得而知。


    麵前浮現出某天夜裏月緒那雙詭秘莫測的眼眸。


    她心裏忽然起了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煩亂,跳下欄杆,在長廊裏來回走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神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洛雪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洛雪城並收藏神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