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女,那位早已失了神智,莫教她傷了你!”我塞了幾錠銀子給看守的公公,示意他不要聲張,而後推開門走了進去。


    冷宮寒涼淒淒,枝頭幾隻烏鴉不時地叫著。她自是蓬頭垢麵,著粗衣麻布獨自坐在石階上,麵前擺著酸臭的食物。此番全然看不出往昔傲人的模樣。我看著她,心中五味雜陳不知是何滋味。她雖害人,卻並非什麽壞心。


    可是,我不能心軟。


    她此時盯著手中的耳墜,圓澄的眼眸中盛著迷茫。我自然看出這是她當日平靜走出大殿時所戴,語氣半是試探地問道:“這是你的阿瑉送的?”她嚇的一哆嗦,抬起頭來望我時,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恐懼的氣息。“你來做什麽!”她似乎沒什麽底氣,卻佯裝作一副厲聲厲語的模樣,仿佛自己還是過去的秦貴人。


    加之此時她坐著的姿勢,隻能勉力抬頭同我講話,此番作態甚是好笑。果不其然,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我低下頭俯視她,聲音竟然有些縹緲,仿佛自遠方而來。“你的阿瑉,可曾理解你的半分癡心?”此時激怒她並非明智的選擇,然而我卻想試探一番淩瑉在她心裏究竟是個什麽地位。她果然分寸大失,慌亂地想要起身,卻因心急而不小心踢翻了麵前的碗,酸臭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漫的更甚。


    她跌跌撞撞地爬起來,聲音竟然有些弱下去的趨勢。“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努力忽略她身上惡臭的氣息,靠近她勾唇一笑道:“你想要風光的日子麽,我可以幫你。”


    我將她的頭發梳展,綰了一個極是好看的發髻。仔細將她的臉清洗幹淨,仔細端詳,便發現她的嫵媚動人宛如渾然天成,竟然比過去更甚。她的眉眼,與沈念安有隱隱的相似。不得不說,淩瑉將她安插在宮中,確而是有心了。隻是可惜,這位美嬌娘並非是個聰明人,方才至此落魄之地。


    “你即使幫我,我也不會感謝你。我甚至會狠狠地在背後推你一把,這樣你也要幫我麽?”她終究是問出了心底的疑問,我彎了彎眉說道:“我隻想達到自己的目的,而你正好可以幫我。”我垂眸,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眸中如積了千年寒雪般冷冽。


    出了冷宮,我默默在宮道上走著,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依稀瞧見長信宮的影子。這時突然有人拉住我說道:“姐姐,我正找你呢,王上來了長信宮,娘娘正找你呢!”我定睛一看,這宮娥瞧著甚是眼熟,當是長信宮的宮娥無疑。“我早上起來突然聞到禦膳房各色糕點的香氣,饞蟲禁不住誘惑,又怕娘娘責怪,就自己去看了看。”


    我故意心滿意足地摸了摸肚皮半是懊悔的模樣說道:“娘娘她未責怪我吧?”小宮娥道:“是安雅郡主叫奴婢來尋姐姐的。”我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言語中盛滿了感激。“下次我若再去禦膳房偷吃,帶著你好了。”


    我平複了一下心情,提步走進去。陳貴妃溫和的模樣一如往昔,她陪在王上身旁有說有笑,雖然不經意間可以看到眼角的細紋,除此之外,歲月並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過多的痕跡。此時的二人隻是簡單地坐著,卻如同最尋常的一對夫妻般和諧。但願這份和諧能夠長長久久。


    我朗聲說道:“然璃拜見王上,貴妃娘娘。”瑾王頷首,貴妃向我招了招手說道:“你這孩子又去何處了,大清早的不見人影。”


    我撓了撓頭,故作難以啟齒的模樣,抿了抿唇說道:“然璃去禦膳房為貴妃物色了些許吃食,琢磨著晚些時候去取些新鮮的來。”瑾王看了眼陳貴妃說道:“你真的將她當作女兒了。”


    陳貴妃的神色在聽到瑾王的話語後顯得有些黯淡。“若是那個孩子,當與然兒一般大了。”語罷自知失言,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說道:“妾身一時多言,王上莫要見怪。”


    我站在陳貴妃身旁,儼然一副女官的模樣。


    瑾王的聲音淡淡,教人瞧不出他的喜怒。“你說得既然是對的,便不算是失言。”陳貴妃話鋒一轉,竟然將話題兜到了安雅身上。“安雅也不小了,是該為她定一門婚事了。”


    我心中一驚,四處張望,不見安雅。陳貴妃察覺到了我的異樣,笑著說道:“寧國侯家中出了點事情,她一早就走了,本想著見你一麵,差了婢女去尋你,可惜未趕得上。”我思及此不由惋惜,也不知下次相見是何時了。


    陳貴妃仿佛有讀心術一般,又似乎看出了我的惋惜。“這倒不礙事,她三天兩頭的往宮裏跑,你們見麵的次數隻會多不會少的。”這時瑾王的聲音悠悠傳來,似乎是在談論天氣一般自然。“不知郡主是相中了哪家公子,托愛妃來說親?”


    我想起安雅醉酒之後絕望的情態,她許是真的放下雲子臨了,若是能夠賜一門婚事下來,重新開始也好。正思慮間便聽得陳貴妃說道:“那孩子今日雖是笑著離開的,我卻覺著心事重重。她心中愛慕著的應是那雲子臨將軍。”


    瑾王沉了沉眼眸,疑惑地問道:“哦?安雅那丫頭自幼便喜歡舞刀弄槍,原以為會喜歡個狀元郎與之互補。原來,這孩子喜歡的人與自己是一樣的。”他掀開茶盞輕輕吹了吹,抿了幾口放下後說道:“不過話說回來,吏部尚書有意將自己的侄女兒嫁給淩瑉。”


    陳貴妃疑惑地問道:“吏部尚書的侄女兒?”瑾王笑了笑說道:“夏府的小姐夏紫菱。”他看了我一眼說道:“之前她領你來的長信宮,你應當是記得的。”我攥了攥手心的冷汗,垂下眼眸,沉聲答道:“然璃記得。”


    此下亂點鴛鴦譜,我心中亦亂作一團。安雅與雲子臨的婚事尚未說定,可紫菱與淩瑉的婚事卻如同板上釘釘一般。可安雅已決意放下雲子臨,雲子臨與紫菱彼此早有愛慕之心,而淩瑉與紫纖才是一對。我慌不擇路地抬眸,撞進了瑾王探尋的目光之中。穩著聲兒盡量教人瞧不出半分端倪。“王上不如看看諸位的心意,也許這並非是他們想要的選擇。”


    陳貴妃神色緊張地看著我,我自知此言非良言,哪怕是對的,在帝王麵前,也當斂起自己的鋒芒。我閃爍著眸子看著瑾王,似乎在請求他給予我一個答案。


    瑾王搖了搖頭,聲音顯得蒼老不已。


    “生於帝王家,是該學會去接受安排的。”


    他揉了揉太陽穴,站起身懟陳貴妃說道:“本王乏了,便在你這裏小憩片刻罷。”


    我心中五味雜陳,隻希望瑾王不會真的活生生拆散鴛鴦,而亂點一通。那樣無論於誰而言,都是難言的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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