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女,方才有人來替少爺傳話,說是要接你去晏歡樓用午膳。”流螢一邊侍候我更衣一邊說道。


    我這才從發呆中回過神來,茫然地望向流螢,輕輕點了點頭。


    那日我勾起嘲諷的笑容,冷冷地對他吐出兩個字,“不幫。”而後轉身離開。


    至今也有十幾日,我再未入過宮。


    待我醒過神,流螢已替我收拾好。走到門口,便發現已有馬車在等候,隻是車夫瞧著甚是陌生,我心中隱隱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流螢在我身旁,自然是能察覺出我的異樣的,她神色緊張地問,“質女怎麽了?”


    我搖了搖頭,放下捂在胸口的手,“我沒事。”而後躍上馬車,流螢緊隨其後。


    這場景我似乎經曆過,那一次與紫纖亦是在馬車上出的事。上次是因為馬車去往的方向不是質女府的方向,導致我滾落山坡,莫名進入落水淵。


    所以,這一次,我掀開車簾,仔細地觀察著路線,畢竟目的地是晏歡樓,此地我自然是熟悉的。


    我放下車簾,轉眸向流螢問道:“傳話的人呢?”流螢卻支支吾吾起來,“傳話的是位溫柔的姐姐,她似乎已經走了。”


    我未太過放在心上,也許是楚涼隨意支使的一位晏歡樓之人也不一定,不作他想,閉上眼眸小憩。


    似乎早已有人暗中打點好一切,我一下馬車,便有一位小廝上前詢問,“請問是許小姐麽?”我點點頭,他口中的許小姐,除了我,應當不會有第二人了。而後他引我上了二樓雅間。


    隻是雅間內空無一人,未免顯得落寞。小廝似乎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添了一句,“楚公子道尚有要事處理,還請許小姐先等候著。”


    我點點頭,算是應下。


    小廝退下後,我靜靜地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不忘轉眸對流螢道:“你隨意找個地方坐下便好,若是待會兒你家少爺遲遲不來,我們便先開吃,不等他了。”


    流螢乖巧地點了點頭,但是卻未聽從我的話找個地方坐,而是堅決立在我身後。“質女,流螢終究是婢,豈可與主子同席?”


    見她堅持,我不再說什麽,而是將目光投向窗外,心裏不知為何有一絲緊張的感覺。


    等了不知多久,我突然聽到一聲刺耳的“咕嚕”聲,轉眸望向流螢,流螢一眼委屈,“不是流螢。”


    我摸了摸癟癟的肚皮,哦,原來是我餓了。


    我淡淡吩咐道:“上菜吧。”流螢在聽到我這句話後,眼睛一亮,看來她也餓的不輕。接了我的話如同得了蜜糖一般喜悅地推門而出。


    之前早已點過菜,現下端上來的速度倒是不慢。起先,流螢堅持不與我同席,在我的強烈要求下,她終究是選擇了妥協。


    我看著流螢想吃又不敢吃的模樣,提起筷子夾了塊紅燒肉放進她的碗裏,“吃吧。”


    她這才小心翼翼地吃起來。


    而我麵對這一桌的美食,卻半分吃的心思皆無。楚涼為何會邀我來晏歡樓,而自己卻不見蹤影?這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難道說,他根本沒有邀我來?我“蹭”地一聲從板凳上站了起來,卻嚇了流螢一跳,她巴巴地抬頭望向我,“然兒,怎麽了?”


    “快走!”我快速地拉起她,立刻衝到門口,試圖將門打開,怎知門竟由外麵鎖了起來。


    我“砰砰砰”地敲了幾下門,嘴裏喊著“快開門!”,給予我的卻是長久的沉默。


    流螢一副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模樣,疑惑地說道:“方才還是開著的,怎的現下便落了鎖?”


    一定是因為我們上了菜,驚動了什麽人。而那個人害怕我們逃走,於是將我們困在裏麵。


    此時,我已可以確定,根本不是楚涼邀我來的!我也明白為何我會有不安的感覺,因為我陷入了他人的算計之中。


    我指著桌上的菜,將流螢輕輕推了過去,“先吃菜。”就在此時,流螢突然抱著頭神情恍惚起來,“流螢好困。”


    糟糕!飯菜中恐怕下了麻藥。我為流螢擺了個舒服的睡姿,忍不住衝到扶欄前,二樓跳下去,若是當心一些,自然不會有什麽事。


    隻是若是那人有心困我,豈會輕而易舉地讓我離開。果不其然,我小心翼翼地再瞟了幾眼樓下,有幾位行人總是重複地出現在樓下。


    我若跳下去,豈不是被抓個正著?我搖了搖頭,轉身坐在椅子上,心裏卻已亂成了一鍋粥。究竟是誰要害我?可想了許久,心裏愣是沒想到一個人出來。


    反觀天色已漸漸灰暗下來,流螢也悠悠轉醒。


    流螢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看見了正一眨不眨盯著她看得我,似乎是嚇了一跳。“然兒,流螢…怎會睡過去了?”


    我淡淡道:“若是猜的不錯,應是食物中加了麻藥。”若加的是麻藥,而不是毒藥,說明對方並不想置我於死地,至少現下看來,是如此。


    此地是晏歡樓,楚涼自己的地界兒,不想竟被輕而易舉地算計。我望向窗戶旁邊的那扇門,外麵便是走廊。樓下雖有盯著我的人,卻也有晏歡樓的人。


    我靈機一動,疾步奔向扶欄。此處是晏歡樓的後麵,人煙也無甚多。此時也不顧及臉麵,朝一位小廝模樣的人吆喝道:“大哥,能上來一下麽?”


    豈料小廝不屑搭理我,他身旁帶著鬥笠的男子竟抬起頭來,此時恰有一陣風吹過,露出了他鬥笠下完美的下巴。


    可他的聲音便在此時該死地響起,“姐姐,你可是在喚我?”這聲音真是該死的好聽。


    此時不宜惹怒他,我又擺出了一貫阿諛逢迎的套路,誰知麵上才綻放一個諂媚的笑容,奈何他卻衝我揮了揮手,“行了,姐姐該照照鏡子了,笑的也忒難看了。”


    這笑容硬生生地凝固在嘴角,隻是“小不忍則亂大謀”,自這位喚我姐姐之人一開口,我便已曉得他是何人。


    除了端鈺年,還有何人在我麵前如此囂張。


    他根本沒有回端國,且一直注意著我的行蹤。


    如此我便放心了,我向流螢遞了個眼色,而後一躍而下,盡量維持了一個尚算過意得去的姿勢落地。


    緊接著,我聽到身後“嘭”地一聲響,慌忙回頭一看,竟然是流螢摔了個狗啃泥。我立刻上前扶起她,“流螢啊,當初我若為你取名胖姑便好了,聽起來富貴。”


    不過調侃了一句話,便發現周圍的氣氛有一點不對。那些方才頻繁出現在我的視野中的行人,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下來,駐足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我拉著流螢意欲跑向端鈺年,可他們如何肯給我這樣的機會。六個人將我與流螢圍的水泄不通。


    流螢護在我麵前,肩膀雖微微顫抖,依舊不忘出聲恐嚇,“你們是何人?還不速速退下,若是教我家老爺曉得,定然要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我們也不過是奉命行事,還請二位姑娘不要為難。”語罷,便不再靠近,留給我與流螢一定的空間,偏生又插翅難逃。


    就這麽幹瞪眼不知多久,我朝不遠處望了望,端鈺年似乎絲毫沒有出手相救的意思。


    此時已顧不上什麽禮節,我立刻招了招手,大喊道:“端鈺年!”孰料這幾位壯漢竟複退開了幾步,似乎當真不欲傷我性命?隻見一位絡腮胡的壯漢朝我拱拱手道:“這位姑娘,還請保持安靜。”


    “……”


    端鈺年隻是斜斜地抱胸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聲音慵懶,卻是少年氣十足。“然兒姐姐,年兒自幼體弱,哪裏打得過這幾位叔叔?”


    我恨的牙癢癢,不得不說,端鈺年還真是找了個極好的理由。我指了指其中一個大漢,道:“你給我讓開!”他木訥地看了我一眼,笨拙地往旁邊一挪,我趁機飛奔出去。


    豈料前腳一邁出去,便被另外一個大漢生生拽了回去。隻聽他對方才那個木訥的大漢說道:“王富貴,長點心吧!”


    那個被喚作王富貴的大漢也是嚇了一跳,摸了摸鼻子慘兮兮地說道:“大哥,你分明曉得,我對美人沒有抵抗力的。”


    什麽?王富貴,這名字帶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我猛得抬頭問道:“你們可認識錢小七?”


    他們聞言皆是一愣,疑惑地問道:“你認識我們的七弟?”


    我將其中一個人拽住我的手掰開,麵上自然而然堆滿了阿諛逢迎的笑容。“幾位大哥,有話好好說。”我和他們保持了一定距離,然後小心翼翼地招手,流螢會意,立刻跑了過來。


    “錢小七是我的一位故人,隻是後來再未見過。我這心裏是萬分的思念,幾位大哥若是知道他的消息,可一定要告訴我啊!”一邊說一邊拿袖子抹起淚來,說的有模有樣。


    我心中已經肯定,這幾位大哥是落水淵的人。難道是前淵主要抓我回去?抑或是付驍寒改變主意了,決定要殺了我?


    這幾位大哥果然是性情中人,聞我此言,也跟著臉露悲傷之色。被叫做王富貴的大漢竟一改之前木訥的模樣,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卻是對著他大哥說道:“大哥,能認識七弟的都是好人!”


    我瘋狂地點點頭,“這位大哥說的簡直是真理啊,我已許久不曾聽過如此感動人心的話語。”


    卻見一位皮膚黝黑的大漢搖了搖頭,“大哥,三弟,莫被她誆了去!”


    “諸位當真是好興致,膽敢在我晏歡樓挑事。”一襲藍衣的慕漣歡自不遠處緩步而來,可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如同敲擊在人心上一般。


    幾位壯漢聽到慕漣歡的話後,立刻神色緊張起來,一把拉過我說道:“你若是再上前一步,當心這位姑娘命喪黃泉。”語罷還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我見流螢意欲上前拉回我,如此恐會打草驚蛇,不顧三七二十一,便向她使了個眼色,止住她的腳步。


    我繼而緊張兮兮地望著慕漣歡,好歹是晏歡樓樓主,他不可能現在才發現這件事,總不至於一直在暗中觀察罷?


    細思極恐。


    慌亂間,我的眼神落至遠處,意欲尋見端鈺年的身影,可惜他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端鈺年挑眉,似是在嘲諷幾人的不自量力,聲音醇厚動聽,“你們膽敢在晏歡樓撒野,問過我的同意了麽?”


    語罷,他忽然取出幾支暗器,隨手一丟,我甚至未看清他的動作,我身後的大漢已失了力氣,緩緩倒在地上。我轉身,幾人竟是一招斃命。


    我咽了咽口水,小碎步跑了過去,“多謝樓主救命之恩。”慕漣歡和善地笑了笑,仿佛方才殺人不眨眼的人不是他,“不必謝我,是楚涼喚我來的。”


    事出蹊蹺,對方似乎無意殺我,可如此兜圈子,委實是令人摸不著頭腦。


    一扭頭,從未見過這般殺人情狀的流螢竟腿一軟坐在了地上,嘴唇尚且在劇烈地顫抖著,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大,莫名有些嚇人。


    我上前拉起她,捏捏她的臉,“流螢,醒醒。”


    對方若是無意殺我,為何要以楚涼的名義支開我?


    我猛地抬頭,語氣中帶了絲不易察覺的急迫,“楚涼他人呢?”慕漣歡道:“楚涼被人纏住了脫不開身,這才將你托付於我。”


    我被支走,楚涼有事纏身,豈會有如此巧的事?


    慕漣歡的聲音在此時適時響起,在我聽來,宛如救星。他說,“不知徐徐有何急事,漣歡提早備下馬車,徐徐這邊兒請。”


    匆匆道謝後,我躍上馬車,流螢已回過神,緊隨我後上來。我閉眸細思,心中一片淩亂,還是沒有確切的答案。


    我強迫自己此時冷靜下來,不能因為一絲一毫的挫敗感而打亂思維。


    手心緩緩沁出了薄薄的一層汗,一滴,兩滴……我不由撚帕拭去。


    管家在門口侯著,模樣似乎十分焦急。見到我後,忙不迭上前,“寧國侯府來人說,安雅郡主今日離奇失蹤。”


    我驚愕地問道:“是何時來人說的?”管家沉吟片刻說道:“午時左右。”


    那正是我前往晏歡樓的時間。


    寧國侯府。


    一路上暢通無阻地到達安雅的閨房,屋內的擺設整齊幹淨,清靜的似乎不沾染一絲凡俗的氣息。那幾張宣紙淩亂地鋪散在案板上。


    可酒壺此時卻成了碎片,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除此之外,與昨日相比,基本無甚差別。


    我拾起案板上的幾張宣紙,有一張看起來是新近完成的,甚至有一股酒香撲麵而來。


    第一幅,她畫的是一位在漫天飛雪中舞劍的男子。


    第二幅,是男子在宴席上因答不出問題而窘迫無奈的模樣。


    第三幅,是劍眉星目的男子與小鳥依人的女子相互依偎的情景,這女子眉目間,與紫菱分外相似。


    而這男子,正是雲子臨。


    我輕輕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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