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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我一如往常般來到娘親的院中,她見到我時,卻並無前幾日那般激動,周身的氣息顯出幾分平穩。


    我再望向她的眼眸時,發現她的眼神中閃爍著的波光甚是清明。


    更為難得的是,長公主平日裏穿的素淨,可今日卻著了一襲華服,襯得麵容雍容華貴。


    “娘親安好。”我俯身行禮。


    她破天荒地虛扶了我一把,“起來吧。”


    前些時日,我能與之平和相處,而無一絲壓力,是因為她的神智尚不清明,而如今卻是大不相同。她自帶的氣場使人在她麵前隻覺頭皮發麻,哪裏還有什麽心思想著放鬆心情。


    “本宮這些時日的醜態,你可是見齊全了。”她妖豔的紅唇一張一合,一句句話如同珍珠般緩緩吐露而出。我抬頭望向她時,陽光正打在她的臉上,可我知這絕世的容顏下掩藏著一顆寂寞的心。


    不知不覺,我們之間的距離似乎被拉近,似乎沒有剛開始那般局促不安了。


    分明是血親,卻因自小便不在她的身邊,變得這般生疏,這是我不願看到的,可卻沒有辦法控製住自己的。


    “人生百態,若隻是凝眸於一處,長此以往,自會生出倦怠之心。故而像母親這樣的美人,便是偶爾換一種姿態示人,也是無妨的。”我迎上她的眼眸,唇畔勾起一絲恰到好處的弧度。


    她姣好的容顏在陽光下散發出別樣的魅力,一顰一笑皆優雅無比。


    她是世人心中難得一見的美人,而這種美,並不隻是說說而已,甚至無法隨意用粗淺的言語去形容。她隻是站在那裏,便能讓人移不開目光。這與生俱來的魅力,是旁人驚羨不來的恩澤。


    聞言,她輕啟紅唇,芳澤吐露,難得溫情:“然兒果真是個妙人,倒是本宮從前輕看了你。”


    她抬起如凝了霜雪般的皓腕,輕輕理了理我鬢旁的碎發,不由得令人有些受寵若驚。


    “今日本宮心情尚佳,且問你,可想知曉,你生父之事?”她眼波流轉,一時儀態萬千,姽嫿溫柔。


    我略一動容,娓娓道:“然璃愚鈍,還請娘親明示。”


    “當年一夜露水姻緣,本宮既然不選擇留下,而是折返回宮,便是因不大在意這些。”她看了一眼我,繼續說:“本宮言及此處,可是嚇到你了?”


    我咬了咬唇畔。


    端國女子向來注重名節,可娘親的行徑,在我看來,分明有些……


    “你可是覺得本宮是蕩婦?”她眯起狹長的鳳眼,頗是一針見血的問話不免令我猝不及防。


    “本宮不愛他。”


    她輕輕一笑,玉手撫上凝脂般的肌膚,語近乎喃喃:“可這花容月貌,卻是他愛的。”


    我的心狠狠一揪。


    難道我的存在,便這般毫無意義,甚至對於她而言,隻是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麽?


    眼眸不由得一黯,但也隻是短短的一瞬,我知,雖此話令我不快,可應有的儀態卻是我不能失的。


    “可到頭來,我卻發現,已不知是何時,我已深深愛上他。”


    “然兒,或許你十分迫切想得知他是何人,可我卻希望你隻是這般淡然地度過一生,莫要沾惹不相幹的是非。”


    她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傾城絕世的微笑。


    我微微有些恍神,未及深思,便搶先說道:“你便斷定這般做便是為我好麽?”語氣冷冷不帶一絲一毫的情緒。


    可她分明是笑著的,眼眸中卻沒有一絲悲歡。


    “你姓許,並非是因他姓許。而是因我想將這一捧相思許作過往,隨風而逝。”她挑眉,眸光輕輕掠至我的容顏,打量之餘,似乎是思及了一位故人。


    我頹然。


    我仿佛喪失了渾身的力氣,隻能由著性子慢吞吞地問,“那你這些年,可有那麽一瞬,念起我,或許我在淩國,正承受著旁人無法理解的痛苦,或許我根本不可能回來,或許……或許會受傷……”


    可那又能如何。


    世人太可笑。


    而我有苦難言。


    我不敢抱怨亦不能抱怨,因為我知,一旦這樣做,我將喪失所有的底線與溫柔,成為一個懦弱可憐的人,我將無法再回到那個自尊自強的時候,我再無法做到心無旁騖地去做一件事……


    我也生怕有人會說。


    “這是你身為質女當承受的事。”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然兒,你之所以會走到今日這一步,唯一能怪的,隻有你自己。”


    “然兒,你分明可以強大起來,為何卻不努力變得強大。”


    “然兒,你真的太令我失望了。”


    “然兒……然兒……”


    ……


    為何,連訴說都變得這般艱難。


    我一貫明曉這道理,故而從未對誰過分真心,不放在心上,至少,不過心酸。


    “然兒,你怎麽了?”


    關切的聲音傳來。


    許是我的模樣嚇到了她,我苦澀一笑,“我沒事。”


    良久。


    一道溫潤的聲音傳來。


    “有時也會想,然兒可能在淩國順風順水。有時也會想,哥哥為何對然兒這般狠心。有時也會想,然兒那般聰穎,娘親不該操這麽多的心。”


    她的眼圈微紅,卻也隻是頓了一下,便繼續言:“後來,想著想著便瘋了。”她的語氣格外輕巧,甚至讓人產生她方才隻是在同我談論天氣一般的錯覺。


    在記憶中,我同她實則並不親近,甚至有時常常見不到她的人。


    所以,漸漸長大後,我便鮮少再思及她。


    可今日,竟有些慚愧。


    隻是有她此言,親情上的缺憾,終究是彌補了。


    驚月。


    一個時常縈繞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名字,總是與她的美貌分割不開。


    “然兒,我從來不是什麽第一美人,不過是哥哥素來寵愛有加,年少時又頗是喜愛四處拋頭露麵,許是驚豔了少許人,一傳十,十傳百,便有了這一名號,從前我甘之如飴。可自打我見到你,便越發自慚形穢。”


    “這第一美人,舍你其誰。”


    我慌忙擺手,“多謝娘親謬讚,隻是此等殊榮,非然璃可勝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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