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天微微亮,各院姑娘更衣梳妝,隨行的丫頭們也精心捯飭了一番。


    能入宮赴宴得是多少年修來的福氣,才能趕上這麽一遭,姑娘們心中憧憬又驚又喜還又怕,飛霞映紅兩頰,一顆心七上八下顫巍巍的。不能隨同的小丫鬟圍在大丫鬟身邊,巴巴羨慕著,好生一頓妒忌。


    主院裏的眾人一頓忙活,既難免俗,那不如順從。


    鏡中人,春山八字,明眸善睞,翠圍珠繞,青絲盈盈垂於腰際,盛裝華服,美玉壓襟,鏤空梅花鎏金香囊係於金線桃枝繡的腰帶上,動起來熠熠生輝。


    往人前一站,華美秀麗、柔媚姣俏,是屋中有佳人,絕世而獨立。除了表情不大好看,應找不到旁的缺點了。


    此時待管家報啟程,期間她們與謝喬說任何事,她皆乖順應承。趁無人之際,謝喬打開妝匣快速運作,阿楚送水無意闖進,見眼前景象大驚失色,半天憋不出一個字。


    她靈機一動,手勢示意噤聲,輕聲說:“你不懂,這叫‘病如西子勝三分’,京城郎君都愛這樣的。”


    瞧著小姐粉撲得一臉煞白沒有血色,眼神哀怨,實有幾分病態。阿楚天真狀:“小姐說的都對,這邊還差點,我來幫小姐......”


    “阿楚,你真好......”騙啊,謝喬暗自竊喜。


    管家報一刻鍾後出發,在阿楚的協助下,謝喬帶上麵紗,柔弱纖無骨似的踏出房門,對杵在院裏滿心疑惑的陳媽媽解釋:好刀要使在刀刃上,有所保留方可豔驚四座。


    陳媽媽歡喜得不行,抹著淚說:“小姐總算長大懂事,知道給自己謀前程……”


    正廳,其他姐妹三人,陸陸續續到齊,各個綺羅粉黛,嫋嫋娉娉,行走間分花拂柳,一步一生蓮。


    一駕寬大華貴的馬車停在正門口,眼看是逃不了同乘的命運,隻得坦然接受。待長姐謝嫣先上車,謝喬也自覺跟上,坐在一角閉目養神。


    馬車嘚嘚地平穩前行,也不知過了多久,因著大夥兒各懷心事,倒也相安無事。


    一路上,大姐麵帶嬌羞,絞著手帕,心事重重;三妹謝婉卻很自在,貼心的一會兒問這個渴不渴,一會兒問那個餓不餓,連從不走動的長房二姐謝喬也未曾冷落。


    四妹妹謝薇隻是貼著謝婉安安靜靜坐著,麵上雖沒表現什麽,謝喬知道她其實怕得要命。


    雖自己與四妹妹謝薇沒多少交集,隻可惜了長在北院,惡土能否開出善花?


    謝喬和大姐、三妹因年齡相仿,小時候還在一同玩耍。後來她心思見長,反倒誰也不願親近,她們漸漸不再熱情。


    姐妹之間,拈酸潑醋、比長較短的小打小鬧,謝喬從未放在心上。直到一件舊事,彼此交惡。


    阿楚剛進府才七八歲的年齡,於府中各處並不熟悉。


    那日,負責領取物資的白鷺受寒發燒,翠柳起早帶了幾人出門采辦,院內僅一個主事的黃鸝操持內外事務,忙的不可開交,就派了阿楚去廚房領物資。


    廚房主事欺生,隻忙活自己的事,將她晾在一旁不理不睬。


    阿楚懵懂怯弱,不似白鷺果敢潑辣。她見來人領取物資,不消片刻滿載而歸,自己等了許久兩手空空,急得兩眼淚汪汪,哀求半天才被打發一些,正滿心歡喜回院,清點完物資盡是缺斤少兩,免不了又挨了黃鸝訓斥。


    她領著籃子折回廚房,見西院二房大丫頭春蘭正在跟廚房主事談笑,主事有意討好,當著春蘭的麵偷偷塞了一包補品進她籃子,春蘭嬌笑使眼色表示“你很懂事”。


    阿楚不懂彎彎繞繞,上前弱弱地說:“主事大爺,先前領的東西少了許多,黃鸝姐姐讓我來補全。”


    廚房主事矢口否認,反誣阿楚私吞或者遺失了跑來滋事。


    春蘭見阿楚柔弱可欺,立即嘲笑道:“我當是哪家的丫頭這般寒摻,原來還是主院那頭的,嗬嗬,喬二小姐瘋、新來奴婢傻,也是絕配!”


    阿楚氣急,籃子落在地上,“你住嘴,不許說我家小姐!”


    春蘭一把抓住阿楚發髻,啐了一口,將她臉按在地上:“小潑皮,你算個什麽東西,喬二在我家小姐跟前都得靠邊,還輪不到你這小畜生放肆!”


    適逢謝喬從先生竹苑那回來,沒等到阿楚回來,不煩黃鸝姐姐正忙就自個兒出來找。好巧不巧見這一幕:阿楚滿臉是土,扭縮在地上痛苦掙紮,一醜惡丫鬟對她拳打腳踢,麵露得意奸笑。


    心中觸電般激起洶湧浪花,恨意充盈,謝喬嘴裏發苦,想問問蒼天是什麽道理,讓善良者不得安生,惡毒的人逍遙法外百般猖狂。


    於是,她沉下眼,拔下頭釵,瘋狂刺向她......


    謝二小姐白日行凶、虐待奴婢,謝大人怒不可揭,命人家法伺候。


    年少的謝喬心氣甚高,跪在祠堂前,回瞪父親,拒不認錯。一鞭又一鞭子,生生落在身上,想到二房的人還在幸災樂禍,她咬緊牙關竟然一滴淚也未落下。


    柔弱和順是與親近之人的,絕不是拿給外人看的,這是先生教她的道理。


    等謝喬虛弱醒過來,阿楚跪在床邊,哭得梨花帶雨,喘不上氣,可愛的兩個發揪不時抖動,讓人直想揪上一揪。


    小姐大恩大德,阿楚此生以命相報......


    “噓......別說話,我聽到了,讓我再睡會。”謝喬扭過頭翻身,牽動身上傷口疼得倒吸了口涼氣。


    阿楚不知所以然,明明抽泣得發不出聲,自己還沒張嘴呢,小姐怎麽的就不讓說話了。


    吃了近一個月的苦藥,謝喬才好轉一些,能下床走動一會兒。


    白鷺忿忿不平:“春蘭兩麵三刀的慫包,在我跟前沒瞧見有這樣的手段,欺負起小的來可真厲害,要給二房的人,還有廚房主事一點教訓不可。”


    黃鸝說:“不勞你操心,早就發落了,夫人一出手就沒有擺平不了的......”


    隻有謝喬的事,姚蓁才會無比上心。


    那時啊,黃鸝跌跌撞撞飛奔夫人小佛堂,大致說了前因後果。姚氏沉默不語,驀地進房間繡台上拿了把剪刀,到謝大人跟前擲地有聲。


    “謝家列祖列宗在上,我姚蓁薄德之婦,難配謝大人高才,我兒阿喬自幼多苦多難,不似他人千金嬌貴。今,奴大欺主尤可為,他日難保周全,不若我母女就此修去長發,皈依我佛,了卻殘生。”


    七年過去,阿楚還是那個天真爛漫的阿楚,隨謝喬聽先生課,耳濡目染間也知曉些事理,不若她這般頹喪厭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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