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昭十六年,對京城謝家來說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年,三月剛封了個公主,四月又封了個晉王側妃。


    父憑女貴,二叔謝營原從四品學士,晉升為翰林院掌院,從二品。


    一方麵,二叔治學嚴謹,年底吏部考核應有提升;另一方麵,晉王正妃母家顯赫,而側妃父親官位太低,有失偏頗,故而提拔。


    西院這幾日是人仰馬翻,大管家常叔讓大夥沒事別去西院瞎瞅,尤其是剛進府的新人,不許好奇多事。


    “嫣兒!嫣兒!開開門,讓娘進去......”鄒氏在門外幹著急。


    “都別煩我,敢情我是多餘的那個,最好灰飛煙滅了,倒也幹淨,好過讓人看笑話!”


    “沒承想,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大水衝了龍王廟,被親妹妹擺了一道。”


    “頭一回見姐姐還沒嫁呢,妹妹著急趕前頭的,知道的說是晉王鍾情妹妹,親自求的,不知道還以為我謝嫣沒人要呢!”


    “堂堂謝家容不下一個我,左一個公主,右一個王妃,偏我最多餘!”


    “天大的笑話,什麽京城雙姝,鄒表姐成了淑妃,我是什麽,什麽人間佳話,什麽殿前一怒為紅顏......”


    京城上下傳唱一首童謠:窈窕春閨謝府藏,有晉王,世無雙,禦賜嬌娥皆不顧,為她歡喜、為她狂。


    偏讓不可一世的謝嫣聽了去,這一出神女有心、襄王無意的戲,是癡心錯付相思難,這才真真是淑媛儀態皆不顧,為他歡喜、為他狂。


    “嫣兒,有話慢慢說,不吃飯怎麽行啊!”鄒寶華好聲好氣勸著哄著,謝嫣說得更加起勁。


    “姐姐,千錯萬錯都是婉兒的錯,你開開門,隻要姐姐別傷害自己,要打要罵,婉兒也心甘情願!”


    謝婉話是這麽說,卻躲在母親鄒氏身後,生怕門兒一開,真遭頓毒打。


    宮裏來的公公宣讀完聖旨,她還以為在做夢,直到姐姐暴怒,直到所有人看她的眼神變得奉承而熱烈......她喜歡這種滿足感。


    “關心我?我的好妹妹,前幾日幹什麽去了!”


    被謝嫣質問,她一時接不上話。


    從那日起,謝嫣把自己關在反鎖在房裏。隔壁正是謝婉的閨房,她清清楚楚聽著從姐姐房裏傳來一陣陣哭聲。


    謝婉對鏡攏妝,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露出一貫甜美親和的笑容。就是這張討好的笑臉,曾經無數次陪襯著她完美無缺的姐姐。從小到大,謝婉活在姐姐陰影下,被謝嫣的光芒掩蓋,就連母親都偏疼愛姐姐幾分。


    終於,輪到她謝婉揚眉吐氣,成為謝府裏獨一號的尊榮,誰敢再輕視她。他日攬盡晉王的恩寵,一世榮華,成為京城一段佳話。


    謝婉眸光狡黠,心中譏笑,卻作楚楚可憐:“姐姐,婉兒隻是不知該如何麵對你......”


    “少給我演戲,你是個什麽貨色,還當我蠢不知道?佛口蛇心,爛肚皮的玩意兒,這麽多年一個勁兒的慫恿我去招惹謝喬,如今才想明白,被你個當了槍使!”


    “大伯獨女,你妒忌麽?人家還封公主了,你是個什麽東西,哦,我給忘了,晉王側妃?日後姐姐我也要給你行君臣禮,是不是?”


    姐姐的諷刺在耳,謝婉神情森然,告訴自己,沒關係,羨慕吧,嫉妒吧,常人隻會妒恨強者,現在換你活在我的盛光之下。


    她聲音漸漸冰冷:“姐姐,你冷靜點,傳出去可不好~”


    看著謝婉的神情,鄒寶華感覺陌生,兩個女兒變成這樣,鄒氏心中很不是滋味。


    “我的臉早丟盡了,不用你來提醒,我倒要提醒提醒你,什麽叫側妃~說得好聽是平妻,說難聽點兒不就是個妾呀,王妃穿正紅正襟,你得穿偏紅斜襟,人家劉小姐花轎走王府正門,你得走側門,豪門大院永遠矮人一頭!”


    “住嘴!給我住嘴!你這是要娘的命啊!”鄒寶華心如刀絞,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不停拍打大門。


    “合著她攀高枝兒了,就是你的命了,不讓我說,我偏要說!”謝嫣還在叫囂。


    謝婉羞憤難當,抑製不住哭出來,捂著臉立即跑出去了,撞到進來的謝營,頂著滿臉委屈的淚水猛地掙脫衝出重圍。


    “豪門大院永遠低人一頭”,“永遠低人一頭”,“低人一頭”......低語如咒不停纏繞著謝婉。


    “汙言穢耳,有辱斯文!來人!把門撞開,將這個不肖女捆了,送去祠堂!”謝營怒氣衝天,厲聲嗬斥。


    他看著鄒氏,痛心疾首:“家門不幸,夫人,嫣兒是萬萬不能再留了,遲早惹出禍端!”說罷,拂袖而去。


    鄒寶華在屋內踱步,思慮再三,終於決心。


    “秋月,給宣威將軍府送封拜帖,三日後求見。”


    涼風習習,風吹過竹林,沙沙清響。


    “世事難料啊,背負血海深仇兩家後輩居然成了,劉綺真愛慕晉王,晉王春日宴看上了三妹,長姐也看上了晉王,結果火急火燎許配給了她姨母家的表哥,定在十月完婚,又趕在了三妹前麵......戲本子都不敢這麽寫。”


    “她姨母夫家是宣威將軍,近日還出了個孫昭儀,算起來是長姐未來小姑子。眾人皆知,宣威將軍效命於晉王,這上下級的關係,可不得把自視甚高的長姐活活慪死,我二嬸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長姐在家發了好一陣子邪瘋,生生被二叔打服了,沒想到我文質彬彬、一板正經,君子動口不動手的二叔發起火了這般厲害......”


    謝喬手執香茗,一個勁兒嘀嘀嘟嘟。


    先生隻對著阿楚的食盒兩眼放光,沒在意徒兒說什麽。


    “小姐,你都說了一早上了,彎彎繞繞的阿楚都快暈了,快嚐嚐這個紫蘇奈香、翡翠芹香蝦餃皇,還有招積鮑魚盞,都是近日新學的。”


    “先生,這是您愛吃的蜜醬鴨,阿楚新改的配方,淋上芝麻辣油,滋味兒夠夠的。”


    “嘶~哈~不錯,不錯!”少叔先生辣得直眨眼,猛灌涼水,又忍不住接著吃,簡直欲罷不能。


    謝喬看著好笑,剛想說什麽,就聽阿楚撫掌大笑說:“明日我就送這道菜招呼那些個禁軍侍衛,叫他們知道本姑娘的厲害!”


    “嘶~好啊,阿楚小娃膽子見長,戲弄先生來了,吼~嘶~”


    “嘿嘿,阿楚哪敢戲弄先生嘛,真不知有這麽辣的!哦,對了,您是不知道那些個莽夫總欺負我!都說吃人的嘴短,我每日去送飯,他們臉皮忒厚尋我玩笑,哼!”


    謝喬第二個任務目標,副留守都督指揮使,成毅。


    經查實,他孤家寡人一個,平日裏獨來獨往,寄身於酒館青樓,都是女子不方便去的地方,而他知交好友正是那日街北降馬的禁軍教頭齊鴻。


    正好從他入手,一箭雙雕。


    她讓阿楚以尋長兄為名,去禁軍營探聽消息。


    營中都是粗直男子,見著孤苦女子尋人,也仗義相助,探聽了許多消息來,雖大多無用,且聊勝於無。


    阿楚天真可愛,日日前去送飯,一來二去時間久了,彼此相熟,便不再拘禮客套,時不時出言調戲一番,故意惹她生氣。


    於是,謝喬決定親自出馬。


    阿楚以為小姐是來替她出氣的,跟在身後蹦蹦跳跳,撥手指報了許多人名,尤其是楊峰、邵康、祝成和,三人最壞,居然揚言要娶她回家做廚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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