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追兵遠去,二人從隧洞裏出來,天還大亮,兩個泥人看上去格外好笑。


    謝喬很想找個地方梳洗,可惜腳腕受傷,踝關節處腫得老高,行動實在不便,自知不是逞能的時候。


    “我想洗洗......”


    公子將她抱至臨江灘塗,輕輕放在淺灘上,“我就在附近,有任何情況隻管喊我。”


    “你外袍給我吧,是我弄髒的,理應洗淨還你。”


    他猶豫了一會兒,脫下袍子放在她身側,看她鼓著小臉目光盈動,冷淡的表情反而顯得嬌憨可愛。


    想摸摸她的腦袋,又把手縮回,黯然有些神傷,“有勞。”


    江水清澈見底,謝喬像脫水的魚兒一般,直勾勾盯著水裏,生生錯過公子失神的一幕。


    待南溪回避離去,她抬起受傷的腳,雙手後撐,一點點挪進水裏,撲通一聲下了水,激起層層水浪。


    嘶——有點涼。


    在水中,她褪去了沾滿泥漿的衣裙,梳理長發,清水漫過凝脂肌膚,點水掠過肩。


    仔細看,古羊嶺峰巒秀美、青山環翠,山依偎著水,水環繞著山,相映成趣。相傳黑虎寨紮根在這兒已有百年,天地從不爭炎涼,靜立於世間,守著孤寂。


    日暮將臨,水溫驟降。


    她剛想從水裏爬出,發現脫在水裏的衣服不見了。糟糕!字條沒了……


    眼下字條恐怕不是最重要的。


    她低頭看著自己一絲不掛,而岸上沒有公子的身影,謝喬苦惱極了。


    公子的外袍還放在岸上……隻好先用它應急。


    她劃水過去,腳踝有傷撐不過去,隻得伏在水麵上,費力伸手往岸邊夠。


    還差一點點……


    剛好撇見正對麵的山坡上回程的公子了,謝喬尖叫一聲摔回水中,激起一陣高浪。


    南溪匆匆背過去,眼神閃躲。又怕她溺水,出聲詢問,聲音裏竟有一絲慌亂:“可有什麽需要?”


    好冷。


    謝喬想了半天,腆著臉道:“我我......衣裳不見了......”


    “我......可方便過去?”


    謝喬抱住身體縮進水裏,應該看不到吧,轉念一想,剛剛說不定已經被看過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好、好……吧。”


    南溪低著頭走近江畔,遲遲沒有抬頭,解開腰帶脫下深衣長衫遞給她:“外袍髒了,穿這個吧。”


    謝喬也想接啊,可惜腿不爭氣。


    “我起不來了......”


    他一抬頭,隻見她粉腮含羞,青絲搖曳披散在水麵,江水沒過她的肩膀,在優美肩胛處蕩漾。


    他閉上眼,朝她伸出修長的手。


    手指觸碰,電光火石間,直把兩個人的心都攪亂了。


    她穿著寬大鬆散的長衫,坐在篝火邊烘頭發,身旁晾著洗幹淨的外袍,公子專注正在給烤魚翻麵。


    火是他升的,魚是他捉的,衣衫也是他洗的,謝喬驚歎之餘,還挺不好意思。


    他身姿挺秀,顛倒眾生的相貌,見之忘俗,能文能武外,還宜室宜家。這樣卓絕的男人怎可輕易放過,可惜他不中意自己……


    謝喬覺得世上所有的光華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叫人移不開眼,被傷過一次的春心又開始蠢蠢欲動。


    “沒想到,神仙似的南溪公子還挺能幹的嘛。”


    他笑著說:“以前跟著師父修行,這些都由我來做的。”


    “那你師父忒不地道了,我小時候跟著先生出來玩,都是他給我烤。”


    “你的先生很疼你,我師父對我也很好,隻是他不愛幹這些活,以前有師兄,後來有我,我出山之後不知道他一個人怎麽過。”


    “看你的樣子,便可知道尊師定是一個世外高人,說不定就是我小時候見到的那個老神仙……那你可有回去看他?”


    “還沒有,等得空帶你去見見,他應該會很喜歡你。”


    “那一定要……拜見的……”


    謝喬偷樂:他說要帶我見他師父……難道說……


    沐浴被看一眼,就能被帶回去見家長,還是給心上人看的,這買賣穩賺不虧,十分挺劃算的嘛。


    他朝謝喬身後的大樹看了一眼:“應該可以了,先湊合墊墊肚子,等接應的人來,再帶你去吃好的。”


    “已經很不錯了,先生啊每次烤出一股糊味兒,還說這樣香……我家先生最喜歡的不是捉魚,而是夏秋之交在泥潭裏摸田螺,攢滿一背簍回來,讓阿楚加重辣烹飪,每次辣到眼淚直流,才覺得過癮。”


    “……”


    “我是不是話太多了……”


    “沒有,隻是想起了小時候聽師父提起的一些事,在我入門前,有過一個師兄十分嗜辣,帶著師父他老人家也無辣不歡,後來師門發生一場變故,師兄走了。之後師父一吃辣,便想起師兄,悲痛難抑,從此口味愈發清淡。”


    “呐,你們師門……還缺人嗎?”


    “嗯?”


    “缺徒媳嗎?”


    他偏過頭不說話。


    她眼神裏的火光顫動,變得模糊,折射出光怪陸離的色彩,最後一滴滴落在長衫上。


    “當我沒說。”


    倦意襲來,眼皮掙紮了一會兒,拗不過便合上,靠在膝上沉沉睡去。


    淚劃過臉頰,還未落下,他伸手輕輕替她拭去。


    “同心結都送我了,你的心意我如何不知,我的心意與你,又有什麽不同……”


    “你好不解風情啊!”一清冽少年音從樹上傳來。


    “來多久了?”


    “嘿嘿,不久不久,就你捉魚洗衣服那會兒。”


    “真的?”


    “咳咳,那個,就你對著美人解腰帶那會兒,我穆雲飛可是最正直的,遠遠看見勢頭不對就立馬回避了。”


    “所以,你就躲樹上回避?”


    “合著你早知道我來了,也不給我捉條魚,害我餓著肚子蹲樹上等了這許久。”十六七歲的少年從樹上跳下,伸手搶公子手裏的魚。


    公子任他搶走,“你想等什麽?”


    “當然是對壘牙床起戰戈,芙蓉帳暖度春宵咯~”


    “從哪學來的?”


    “還不是那日小爺跟蹤……不,小爺逛青樓風流的時候,花魁唱的。多好的花魁啊,不服就是幹,回來的時候臉都被抓花了……”


    “你還小,少去。”


    “小?”


    穆雲飛往下看了一眼,氣得齜牙咧嘴,“你侮辱我?小爺跟你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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