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棲霞山上回來,晉王跟南溪誰也沒理誰,冷戰了足足有十日。


    小書童扶風坐在台階上掰著手指數,七、八、九、十......


    “看樣子王爺還是不會來,公子也有算錯的時候。”


    這些天,他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巴巴望著王爺早日來求和,可別讓公子再一氣之下出走了。扶風鼓足了勇氣問公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公子隻說了四個字,“不出十日”。


    為什麽不指望公子先服軟呢,王府誰都知道,比美姬更受寵的南溪公子堪比王府第二個主子,隻有晉王求他的份呢。


    “茶涼了。”


    “哦哦,扶風這就來!”


    突然,從窗子口跳進來一男子落在他身側,把毫無準備的扶風嚇得一股腦摔在地上,就地打了個滾兒。


    扶風揉揉摔腫的屁股,驚喜道:“王、王爺!公子果然料事如神!”


    趙宣嫌棄地衝他擺擺手:“去去去,茶涼了還不去換?”


    “是!”


    小書童收了茶盞,一蹦一跳退下來。


    “咳嗯,那個......本王也不是小氣的人,過去了就算了,本王心胸寬廣、不跟你一般見識~”


    王爺這孩童般沒長大的性子還得慢慢糾正。


    南溪公子知道他還別扭棲霞山那日給劉綺真開門的事,在自己看來劉小姐並沒有什麽不好,一並替他無端鍾情上了謝婉感到頗為不值。


    在南溪心中,謝家幾個姑娘如他所見,誰也比不上喬兒來得可愛,縱是旁的女子也是沒有比得過她的。


    公子優雅起身,持笛托手遠遠拱禮,“多謝王爺海涵。”


    “你什麽時候帶我去見弘老?”


    趙宣見他一臉心裏有數的笑意,心裏著實有些膈應,堂堂晉王千歲每每這般在下屬前失了顏麵,傳出去還不讓人笑話,尤其是楚館那些紈絝,當下還是要找回點尊嚴來。


    他忙說:“可不是本王著急啊,實在是他的高徒閔先生等不及了,成天蹲本王門外哭呢,這人啊心地太善良,真也是沒辦法。”


    “王爺說的是,弘老正在教坊玉姑娘處調養,不如今日就去拜訪。”南溪走向前示禮,請。


    “你你你,把老人家送去那虎狼之地,還真不怕老骨頭一時興起駕鶴西去?你可太壞了!嘖嘖!”


    趙宣一挑眉,眯著眼睛似笑非笑,莫名興奮起來,雙手向後甩著袖子大步流星一搖一擺邁出門去,樣子十分滑稽。


    扶風端著新上的茶具立於門外躬身送行,將一場破冰之旅瞧得真實,趙宣連頭發絲都在雀躍,而公子不動聲色、運籌帷幄。


    到底,王爺沒有是半點做主的樣子,果然被公子拿捏得死死的。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扶風捂著嘴偷笑,暗自慶幸命好。


    梁國第一教坊,雲韶府。


    玉姑娘不似往常的溫柔俏麗,衝進閨房脫下繡花鞋朝一個十分不待見的人甩過去,“詹淩,又偷懶,幹活去!”


    “哎呀,我再睡會兒,別吵......”他聲音虛軟無力,趴在矮榻上一動不動,任她打罵。


    “你成天白天睡覺,夜裏不見人,我一個女子照顧弘老先生連個幫手都沒有,南溪哥哥是派你來我這裏享清福的?”


    “我忙活幹大事,小姑娘懂什麽,做好分內事,玉兒最好了......”他有氣無力的說著,不一會兒就睡著了,起了鼾聲。


    睡睡睡!不是說保護我的……


    玉兒白了他一眼,從床上抱來薄毯輕輕為酣睡的人披上。


    能讓他這般放下戒備呼呼大睡,想來隻有極度信任才能達到,她臉上竟然泛起了笑意。


    她在想,這個冤家第一次見的時候還人模人樣的,勁裝束身,麵色冷酷,言語卻詼諧風趣,教人見之麵紅心熱。


    沒想到沒幾天這廝就原形畢露,白吃白喝不說,成天賴在她的閨房裏,起先說是為她守著玉芙小院。


    她每每出場獻藝少不了應酬,飲酒微醺時,身邊遊離的盡是些不懷好意的男人。受邀外出,他也總是在暗處跟著,搞出點動靜替她脫身。


    就說上次,吏部尚書蔡大人為母祝壽,特邀雲韶府頭牌玉姑娘,趁酒興便拉扯她的衣裳。詹淩不知使了什麽招數,用蔡夫人的貼身侍女換走了她。


    後來聽說,蔡夫人劉雪陽發了好大的神威,蔡維抱頭跪了三日,同僚皆不齒其敗壞夫綱。


    什麽時候起啊,生活不再戰戰兢兢,變得充實熱鬧的。


    好像是從這個叫詹淩的家夥帶來南溪哥哥手信那時起,而後他總來教坊找她,時常與她分享一些坊間密傳,與她平日所見略同。


    大多高官厚祿的大人物衣冠楚楚,實則道貌岸然一偽君子爾,兩人皆是鄙夷,相視一笑即捧腹大笑。


    沒過多久,詹淩帶來了弘老先生,托她秘密照顧。


    那位老人,他風霜撲麵,曆經磨礪,尤有傲骨,看上去便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老先生滿腹經綸,說起話來十分高深,令人肅然起敬。


    身邊又多了一個說真心話的人,她同情弘老早早失了明著實可憐,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雙親,流放苦寒之地,病重時是否也有好心人照拂……


    心裏唯一的寄托如黑夜的燭火點燃生命的希望。晉王哥哥承諾為自己尋親,然久久沒有音訊。


    流光灼爍的舞樂教坊,常年眼見是聲色犬馬、紙醉金迷,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汙,一年挨過一年。


    這些年來,玉兒尤其害怕過生辰,年齡似是在推著她走向末路,年長一歲越是心憂一分,到了梳攏的年紀愈加心慌。所幸,遇見了晉王他們。


    “玉兒~”


    是晉王哥哥來了。


    聽見趙宣的聲音,玉兒躡手躡腳走出門,輕輕帶上,迎上前行禮:“玉兒見過王爺哥哥,見過南溪哥哥!”


    她又見他們身後跟著一位長者,他臉上緊張、期待又歡喜的表情不停變化著,極其豐富。


    不知如何稱呼,玉兒看了看晉王和南溪,“第一次見這位先生,不知如何稱呼?”


    趙宣搖著扇子四處巡視著顧不上她,南溪淺笑回應:“是弘老的高徒,閔懷德先生。”


    長者文縐縐來了句:“老朽,門文閔,懷有德,見過玉姑娘,多謝姑娘仁善照顧家師多日,不勝感激!”


    “哪裏的話,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


    “廢話忒多,玉兒,那老頭呢,本王想見他!”趙宣折扇往手心一收,急不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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