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國”、“羌國皇室”、“竊大梁...”幾個字眼時不時從謝喬腦海裏跳出來,還少了許多至關重要的提示。


    是關於某個人的往事嗎?事關兩國,還與羌國皇室有關,近水樓台,把他們拘在這裏的就是一個現成的羌國皇室中人。


    謝喬假意鬆了口,主動提出要與冉時交換條件。士兵帶人去見大皇子,南溪不放心,與她同行至門口,目送她進去。


    “我就在門外,莫怕。”


    “好~”


    待她進了內帳,冉時品了品新開缸的馬奶酒,替她盛了一杯,“不知公主有何籌碼可以交換?”


    謝喬也不客氣,自覺找了板凳坐下:“聽說你們羌國人聽見安遠候姚敬的大名,便聞風喪膽?”


    她戲謔笑著,大皇子身側的士兵怒而拔刀相向。


    “哎呦,你們都能聽得懂大梁話呀,說得好好的動什麽刀,萬一嚇壞了我,後麵的話說不出來了,可不要後悔哦。”


    “收起來。”冉時側臉喝道。


    他幹笑著:“公主說得不錯,姚侯爺驍勇善戰,不世戰將,確實叫大羌好生頭疼。公主無故提他是何意?”


    “他是我外祖。大皇子覺得我這根線值不值得搭?”


    冉時眼中綻放驚喜之色,迅速收斂,答道:“自然值得。”


    謝喬當即編撰起了成套的假話,意欲詐他。


    “賽蘭想要梁程相鬥,坐收漁翁,大梁皇帝原本確實想與羌共享分程,沒想到你們大羌國毫無誠意,可惜可惜......”


    “此話當真?”


    “不真,那我來和親做什麽?”她順著話接著編,“本以為你連上了相爺的線,本公主再搭上二皇子,如此一來合作之誼固若金湯,誰知你們各有一套主意。心不齊,如何成事啊,你說是不是?”


    冉時不傻,怎麽會說輕易相信她的話,聞言當即揭穿:“據小王所知,大梁的相爺和劉謝同盟勢同水火,哪來合作一說。”


    “家國當前,人心齊,萬事成。咱們大梁最是放浪不羈、最是不把皇帝放眼裏的晉王關鍵時刻還不是不忘維護皇帝、維護大梁國威。你以為都跟你們兄弟似的?”


    冉時一怔,隨即感慨:“大梁風儀,確實可敬。”


    謝喬假設相爺搭上的是他,自然承諾了支撐他繼位,而方相會看上他什麽呢,想必是要他做些什麽的。


    “那個......相爺交代給你的那件事,如今怎麽說,我現在沒機會接觸賽蘭,接下來的任務總要交差的,想來問你也是一樣。”


    謝喬見他狐疑望著自己,立即補充道:“你別誤會,我可不是在套話,確實是有任務來的,況且對你來說,大梁內訌沒什麽不好,而我也隻是想借機邀功,壯大我謝家門楣罷了。”


    冉時沉思了半晌,道:“羌國並沒有相爺要找的人,至少二十年內重要官員內沒有同名之人。”


    “或許不是在朝官員,是他人心腹隱藏暗處或是化名也未可知呢?”


    “我問過一些族內老人,都對''托圖''這個名字毫無印象。”


    托圖?是方頤文要找的人。不知道跟她目前的各種事件又什麽關係,總歸是個線索,她偷偷記下了。


    “好說好說,安遠候那裏,你需要我怎麽做,盡管開口吧。”謝喬大方地拍拍胸脯,心裏百轉千回,謎局一重又一重,不知源頭在何處。


    他突然變臉陰笑:“既然是安遠候的外孫女,挾持你在手,叫他有所顧忌,羌國對戰再添利勢,恐怕要委屈公主在小王這裏長久了。”


    謝喬心驚一愣,長留......那不行,事態易變愈久愈難了解得全麵。這大皇子也不易糊弄,當下還是先穩住局麵。


    故而,謝喬表麵故作鎮定,“留下我也不是什麽大事,正好咱們商量商量分程之事,你也考慮考慮,看羌王什麽意思,成不成一句話,我好給大梁皇帝陛下回句話。”


    他緘口不言,隻是靜靜看了看她,揮手讓人帶謝喬回去。


    他母親春姬派人傳來口信,大王是真的快不行了,她能籠絡的各部落也已經差不多了,最令人擔憂的正是東部草原的阿佩金,如果轉變觀望態度,從而支持賽蘭......


    那就該趁早下手。


    冉時嘲笑母親擔心過多,阿佩金那老家夥忠心的人從來不是父王,而是那個他求之不得的溫瓊郡主。


    桑桑與賽蘭之間那段令人不齒的違禁之戀,叫那個女人今生今世都恨毒了他,阿佩金叔叔再沒有與賽蘭說過一句話。


    星霜荏苒,鬥轉星移,羌國東部的勢力真是令人垂涎若渴。


    十日後,羌王昏迷,不省人事。羌王後派人拿下春姬,以攝政、禍亂宮廷之罪,欲絞殺之。冉時率領己方人馬圍宮對峙。


    羌後以賽蘭王儲之名,以謀逆之罪,一並拿下大皇子冉時。各部落首領各占一邊,旗鼓相當,分毫不讓,形成僵局之勢。


    冉時、賽蘭二位皇子分庭抗禮,不得大王親口認定,繼承者不明,誰也奈何不了誰。有人提出有請皇叔阿佩金來主持公道。


    羌後聞之勃然大怒,強烈反對。以她與溫瓊之間的舊怨,阿佩金決然不會支持他母子。


    納西上前一步說話,大王隻是昏迷,未必沒有好轉的可能,緊要的還是等大王醒來,親自確認王儲。羌後同意,冉時一方也沒有異議。


    有人附在冉時耳邊說道,那公主身邊似乎有兩名行醫之人,是大梁出類拔萃的醫者。


    冉時眼睛一亮,心上大喜,派人將他們帶來,向各位領主介紹府上的賓客。


    大梁醫者儒雅而立,青、白衣一左一右,分別是周章吟還有南溪公子。


    賽蘭不屑地問:“這兩位就是大梁的醫者?”


    “沒錯,在下周章吟,這位是我的同門師弟南溪。”身處異國他鄉、對麵外邦蠻夷,周大夫正氣淩然、不卑不亢,有傑士風範。


    賽蘭凶狠地盯著南溪看,此人在雲韶府與自己交過手,出手迅猛、武功卓絕,眨眼間便從自己眼皮子地下將梁國公主抱走。


    南溪僅回敬了一個平淡的目光,沒有做聲。


    他清楚記得,雅致峬峭的白衣公子是大梁晉王爺身邊的人,如今怎麽又成為冉時的座上賓,難道......


    “二弟還有什麽問題?”


    “嗬,沒有,大梁國人才濟濟,是我小瞧了。”


    周章吟點頭向各位示意,跨步上前,走上台階,被羌王身邊的侍衛持刀強硬攔截,把他嚇了一跳。公子緊跟其後,穩穩托住他的胳膊,示意其莫要慌亂。


    侍衛眼神示意羌王後,得肯定才讓開前路。


    行醫問診講究的是望聞問切,周章吟瞧那羌王氣息微弱,麵色黑黃,已經是行將就木,奄奄一息,救了也活不得多長時日,隻能先以丹藥吊著予以續命。


    “人非昆山玉,安能長璀錯。我且用此劑藥將他喚醒,你們該準備什麽就去辦吧,羌王還能有多少壽元隻能看天意了。”周章吟寫下藥方遞給侍者,深沉的說道。


    冉時扶著母親春姬,低頭小聲商議。


    父王醒了一定會支持自己嗎,冉時沒有這個信心,都說君心難測,羌王是個喜怒從不形於色的人,自有自己的心思。


    春姬似乎很有信心,拍拍他的手,讓他放心。


    羌王意識模糊時大罵賽蘭是狼心狗肺的不孝子,親口說要把皇位留給冉時,羌王後也是知道的。


    不然遮莫她春姬獨占帝王,得意這麽二十多年,也不會急不可待在此刻才要誅殺她母子。


    次日,天色昧旦,羌王彌蒙著雙眼醒來,手指輕動,一時不能言語。


    春姬眼疾手快撲倒在他身邊,大哭求救:“大王,您可不能有事啊,春姬無依無靠,可要怎麽活!”


    “真是個妖孽,大王一向身體底子康健,這幾年變成這樣,還不是你這個妖孽害的!”羌王後火冒三丈,抽出腰間匕首,目露凶光。


    她好恨,她琥師本是南部一方領主,掌握精兵百萬,是羌國最為尊貴的女人,是草原上的赤焰馬,驕傲一生。


    唯一的心願便是要嫁給全天下最英勇的男人,自信唯有蓋世英雄才足以與她匹配。


    後來她千挑萬選,嫁給了他,以傾巢之勢擁護的竟然是這麽一個工於心計的虛偽男人,怎麽也想不到,就連自己一生的幸福也在他的算計之內。


    薄情的帝王,好色的丈夫,成於女人,毀於女人,這就是命,是天上神明給予的懲戒。


    在她眼裏,冉時算什麽,一個妾生的,春姬又算什麽,不過是個愛慕權勢的下賤女人。


    琥師貴為羌王後從不將她放在眼裏,卻打從心裏害怕那個看似什麽也不在乎的女人,不爭不搶成為他一生摯愛。


    她憑什麽,不過是東部草原一個小小的郡主,羌國第一美人?笑話。


    溫瓊她就是個心思壞透的女人,一身大梁女人的嬌弱毛病,扭捏做作,成天裏裝模作樣,假意天真,在男人麵前柔情似水,實際上就是一個風流成性、人盡可夫的蕩婦。


    偏偏男人總是淪陷於這種楚楚可憐的多愁女子,他和弟弟阿佩金哪個不是被她玩弄在手掌心,還有別人不知道的那位......


    妖孽生的女兒更是禍水,那個卑賤的私生女竟然在背地裏勾引她的兒子,叫全羌看盡她琥師母子的笑話。


    羌王後冷眼睥睨看向華美的床榻,大王啊大王,如今你躺在這裏如同殘廢一般,而她又在哪裏。


    溫瓊對你愛答不理的滋味兒好過麽,一如你對我的殘忍決絕,這是報應,是我們三個人的報應。


    髯須大漢阿佩金匆匆進了皇宮,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單手抱胸半跪在床前,“大王,您醒了,您交代給我的事已經辦妥了。”


    辦妥了?羌王秘密交代了他什麽是事?冉時、賽蘭等人不自覺走近一步。


    那奄奄一息的人麵色輕動,想說什麽卻不能表達。羌王還是不能言語,冉時示意周章吟近前看看。


    周章吟把了脈搖搖頭,對羌王交代道:“您是否覺得四肢僵硬,如灌鉛一般沉重?是就眨眨眼睛。”


    羌王未必聽得懂大梁話,周大夫尷尬回身求助。身側的阿佩金拉住他,點點頭,用羌國話翻譯與病榻上的大王聽。


    羌王緩緩閉了一下眼睛,複而緩緩睜開看著他們。


    周章吟念著口訣,掐指盤算著,再三肯定後,道:“大王是中毒,日積月累,毒已經侵入骨髓,恐怕無力回天。”


    阿佩金臉色一沉麵向眾人,鋒利如刀刃一般眼睛審視在場各位,平靜地用羌國話轉述著周大夫之言。


    春姬手足無措,矢口否認。


    沒用的,誰不知道成天占著大王恩寵的春姬時時著手操辦大王的飲食,每每喂些他人難以啟齒的助興之物。


    罪證當前,哪怕毒不是她下的,也難辭其咎。羌王後抓住機會將春姬押下,阿佩金沒有說話,其他領主麵麵相覷,不置可否。


    周章吟細心的發現羌王又閉了一下眼睛。


    閉眼是什麽意思,難道說羌王知道自己中毒之事。事關羌國皇室機密,當場不便言說,他立刻緘默不言。


    沒有人為他母親求情,如今隻有羌王後坐鎮,權勢傾天。母親被拖下去,雖不至於有生命之虞,想必要受苦的,冉時心裏慌了。


    他一遍一遍在心裏重複,還沒有輸,手上還有幾張牌,隻要忍住不要衝動,不要衝動......


    周章吟與南溪被羌王後留下,他似逃一般回到自己的地盤,找到謝喬。


    有人突然瘋狂衝進包房,穆雲飛不在,辛夷第一時間護在謝喬身前。


    冉時隨手一擒,抓住了跑慢一步的阿楚,掐住她的脖子威脅道:“大梁的黎月公主,我命你現在就去找大梁搬救兵,隻要大梁的軍隊打過來,我的人不出手,賽蘭他們必然抵擋不住。”


    “你竟然......為了爭皇位,連國家子民都不顧,你這是叛國!”


    他眼神裏迸發著烈火:“我用不著你這個梁國公主來教訓我!如果我得不到帝位,就會死,那我寧願讓整個羌國與我冉時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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