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秦珍和二郎聊些閑話,甚至都是秦珍說,二郎聽,說了半晌,二郎突然開口說,“妹妹,那衛大夫,我看著,他不像是普通的坐堂大夫。”


    “哦,哪裏不像。”秦珍問。


    二郎悶頭想了想,“說不上來,他跟村子來的那個官差頭子很像,我不太敢靠近他。”


    二郎口中的官差頭子是指鳳陽世子,他身份極為尊貴,即使不量明身份,單瞧著,依然貴氣無比。


    二郎能瞧出來,奏珍反而沒太注意,她從現代來,受過良好教育,身上自有一番傲氣。


    鳳陽世子等人尊貴,她也沒覺自已差不到哪裏去。


    衛大夫雖特別,亦沒讓她生出敬畏之心。


    兄長不敢靠近衛大夫,許是這衛大夫也是貴族公子一枚,兄長出身在這個階極分明的時代,天生對貴族心存敬畏罷了。


    ******


    他們談論衛大夫,離此不遠的院裏,衛末端坐屋子裏,手裏拿著一本冊子。


    距他兩米外的牆角邊,立著一名黑衣人,看身形,赫然是一位女子,她正給衛末悄聲匯告著什麽。


    “……三皇子的事,你先不要理,半年之內,不隻三皇子,朝中所有皇子都會前枊林鎮,他提前來準備,不算異常。”


    衛末暗自歎了口氣,再次問:“府裏如何,母妃身體可好?”


    “回公子,王妃氣色不錯,最近郡主時常回府陪伴,王妃開顏不少,隻是……”弦月看了公子一眼,欲言又止。


    “有事直說,原何吞吞吐吐?”衛末冷斥。


    弦月見公子變臉,立即道,“公子,事關重大,屬下也就是聽了兩耳朵,也不知是不是屬下聽差了。”


    “哦,說來聽聽,我自有分辨。”衛末放下手中冊子,抬頭正色的瞧著下屬。


    弦月舔了舔發幹的唇角,澀聲開口,“公子,府外最近多了些奇怪的人,他們成日裏在府外轉悠,卻也不出手,僅是監視的樣子,三日前,屬下跟蹤這些人,發現他們並不像我北楚人,屬下不放心,怕他們對王府不利,於是想稟告王妃知曉,不曾想……屬下,屬下無意間聽到王妃和郡主提到……提到……”


    “提到什麽?”衛末追問,不知為什麽,他心裏突然有些緊張,竟有種感覺,接下來話可能不會是他想聽到的。


    弦月憐惜地看了眼公子,一咬牙,便說了出來,“王妃似乎提到公子的身世,那天主院裏沒幾個人伺候,丫頭婆子們皆不在,僅有王妃的四個貼身侍婢把守在門口,您也知曉,王妃武藝高超,屬下不敢靠太近,恐被發現。”


    弦月緩了口氣,接著說,“公子,您乃臨陽王府唯一血脈,又係王妃親子,王妃提到你的身世,實屬好生奇怪,屬下不明白,又恐壞了公子的事,不得已隻好親自走一躺,將此事告知公子知曉,公子,接下該怎麽辦?”


    久久沒得到回應,弦月抬起頭,坐在上首的公子,臉埋在陰影裏,燭火昏暗,明明滅滅的看不清公子神色,也猜不出公子在想什麽。


    “公子?”她再次提醒,時間緊,這次秘密出府,府裏隻有清鬆主持大局,她怕出茬子,得抓緊時間趕回去幫忙。


    “叫阿三全力幫你查清此事,萬不能驚了母妃,若有困難,可請師傅幫忙。”


    衛末站起來,眸光鋒銳,神色意味不明,“多注意長姐,她心計比不得母妃,也容易露出破綻,一旦有眉目速來報與我,你可明白。”


    “屬下遵命。”


    “去吧。”衛末揮手,待弦月離開,他複又撫著額頭坐下,腦中久久皆是那兩個字,滔天駭浪也不為過,身世,為什麽?


    他不是母妃生的?


    回想這十年,母妃對他冷冷淡淡的樣子,好似都有了解釋,雖自幼對他嚴格教導,但那些曾令他困惑委屈不忿的滿腔疑問,亦都有了答案。


    他是臨陽王府唯一的子嗣,年已十八,與他同齡的鳳陽世子鳳回,清陽郡王鳳純,定國侯世子季秀,出娘胎就被封世子,而他卻還隻是一介清清白白的公子。


    自己幼時曾稚言長大想當將軍,將來幫母妃上陣殺敵,母妃一句臨陽王府血脈不豐拒絕了他,長大後,不許他習祖上傳下來的兵法,寧願讓外人來教他武功,也不授他臨陽王府子弟專習的衛氏槍法。


    他習不得,旁係堂兄卻可以。


    想入朝做官,母妃亦是極力阻止,連皇上下旨也不行,生生將他困在佛堂一月有餘,至到他打消念頭。


    好好的一介王府公子,進不得朝堂,上不得戰場,不能一展抱負,他無奈之下,破罐子破摔,負氣之下,一頭紮進太醫院,拜師太醫院首範子明,短短十年,醫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不想困於王府,他書信一封,離家到了此間,一待便是數月。


    母妃,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孩兒,如果是,何以這般待我,是您說,衛氏子弟當以馬革裹屍,戰死沙場為榮的啊,若不是你的孩兒,那我是誰?


    母妃,不讓我學衛氏兵法與槍法,可是怎麽辦,我都學了,你給我找來的好師傅,他別的不行,飛簷走壁卻是出神入化,就盼著哪天,您哪天想開,讓我得已繼承祖上遺誌,馳騁疆場。


    如今可如何是好,隻要一想到自己不是衛氏子,那這麽多年下的努力,全化成泡影。


    屋外,夜涼如水,紅橙與阿綠凍得直發抖,雖已入四月,夜間仍是冷,況且,她們白天為了好看,著衣不多,此時,可吃了大苦頭。


    阿綠動動跪得僵麻的雙腿,低泣道,“橙姐姐,公子還不肯原諒我們嗎,怎麽辦,我腿痛,不想被趕回府,回去郡主知道我們是被趕回來的,定會發賣了我倆。”


    “既然心裏明白,為何管不住嘴,開罪了公子,你我連死字都不知怎麽寫。”紅承狠狠罵道,“你當這裏是京城,是郡主府,有你那個給小姐當奶嬤嬤的娘幫你出頭,你我不過一介奴婢,命比草賤,生死都是主子一句話的事,你怎麽想不明白,你傲什麽,便是白天的小丫頭,她的命都我們尊貴。”


    “憑什麽,她就是個小乞丐。”前麵紅橙說的她都認同,後麵絕不能苟同,她娘得小姐看重,一個街頭的小乞丐,比她尊貴,開玩笑。


    紅橙毫不給麵子的譏諷,“因為她是良民,而你,賤籍奴才。”


    “我才……”阿綠差點開口說她才不是奴才,不,應該說她馬上就不是奴才了,不過,這事,她娘說要保密,萬不能在外人麵前露了口風。


    臨來之前,郡主私下曾說,要她接近公子,最好能讓公子對她另眼相看,納她為妾。


    她自小生得漂亮,得郡主青眼,在府裏過著副小姐一般的日子,郡主許諾,若她能近得公子身,便還她一家身契,恢複良民的身份。


    隻可恨,公子不解風情,一來便將她們棄在客棧不管,也不許她們近身,實在令人著惱。


    她撇了眼身邊的紅橙,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叫她一句姐姐,還裝上了,奴才,奴才一輩子隻會是她,不會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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