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街道上的雪被清理過,馬車走得還算順暢,出城就慢了,照這麽個走法,半個月都到不了楚京。


    鳳陽說出了鳳陽郡就好,後麵的路會好走一些,但也隻是一些,況且一整天坐在馬車上,委實說不上好受,雖說走的是官道,但官道也就是寬一點的泥巴路,路麵坑坑窪窪的,簡直把人骨頭都要顛散架。


    想出去騎馬吧,她又不會,再說也冷。


    不過,比起五郎和少年們,秦珍的抱怨就顯得矯情了,因為就算在馬車上,顧先生也沒讓幾個學生閑著,而是把他們喊過去授課,完了還給布置諸多作業,秦珍看五郎光大字就要寫三十張,另還要背寫詩書文章。


    對於課業方麵,小家夥半點抱怨沒有,還十分認真的完成。


    看他這麽努力,秦珍都不好意思偷懶,隻能把朱先生給她的書拿出來看。


    鳳陽見她看書,略有些驚訝,問她看什麽書,秦珍說了名字,鳳陽就很是驚奇,說她竟喜歡此類書。


    秦珍嘟嚷說她才不喜歡。


    鳳陽側目,“不喜歡你還讀。”


    秦珍不吭聲了,誰知旁邊默默背書的五郎突然插了句嘴,說書是朱先生讓姐姐讀的。


    “朱先生?教你們棋藝的那個?”


    “是啊,朱先生很厲害的,他棋藝高超,還會算卦。”


    算卦?鳳陽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秦珍手上的書,又看向秦珍,那目光,讓秦珍頭皮一陣發麻。


    她麵上鎮定,神情淡然極了,反正她什麽都不知道,朱先生叫她讀書,她有時間,就讀唄。


    “對了,姐姐,先生叫我問你,為什麽不願意做他的學生?”五郎又說。


    秦珍無奈,覺得五郎今天的話真的有點多,她瞪了小家夥一眼,“我為什麽要做先生的學生,日日像你們一樣五更起,三更睡,每天功課多得寫不完,我又不能考科舉,幹嘛要找那罪受,大冷天的躺在被窩裏睡懶覺不香嗎,每日自由自在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不香嘛。”


    五郎愣愣點頭,說香啊。


    每日可以睡懶覺,還能自由自在,想幹什麽就幹什麽,那種日子,簡直不要太香。


    所以,他為什麽要這麽辛苦的讀書,手好凍,膝蓋跪坐著好難受,還有,早上他實在起不來。


    小家夥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秦珍,想說些什麽,秦珍一巴掌怕在他後腦。


    “別想了,你姐姐我能過這樣的日子,是因為姐姐我能幹,有本事,既能養活自己還能養活你們,你做得到嗎,做不到,就努力用功讀書吧,等你能養活自己再說。”


    五郎連忙道,“姐姐,我有銀錢的。”


    秦珍連連搖頭,“那可不算,你那些銀錢若非我,憑你自己能賺來嗎?”


    五郎老實搖頭,說不能。


    “那不就是了,乖,繼續吧。”


    五郎失望地歎了口氣,隻能繼續背書,秦珍見狀,側頭輕呼了口氣,暗道好險,差點把親弟弟帶溝裏去。


    她朝旁邊坐著的鳳陽訕訕笑了下,卻見鳳陽蹙著眉,眸光低垂著,不知在想些什麽,看著還挺嚴肅的。


    今日他未著白袍,反而穿了一襲深色錦袍,外麵披著件顏色稍淺一些的鬥篷,雖如此,依舊好看得不行,不過,氣勢有些變了,著白袍時,他就是翩翩貴公子,俊逸瀟灑,著深色錦袍時,他就是高高在上的鳳陽王世子,矜貴疏冷。


    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他抬起目光,淡淡嗯了聲,“看什麽?”


    秦珍忙說沒什麽,沒聽到就好。


    第一天趕路,他們僅走了三十餘裏路,將將出了鳳陽地界,晚上歇在驛站裏。


    也是在驛站裏,秦珍這才見到了孟婷玉,白天趕路,途中他們短暫地歇過一會,孟婷玉雖露了麵,卻一直帶著幕離。


    此時,她取了幕離,人走到鳳陽世子麵前,小聲喊著夫君,鳳陽世子頷首,說外麵冷,讓她趕緊進屋,還讓侍女小心伺候著。


    男人極少待她這般溫情,孟婷玉心裏歡喜極了,柔柔應著,和侍女進了客房。


    秦珍和五郎走過來,問他,“她是不是還不知道你已經知道了她算計柴家姑娘的事?”


    鳳陽淡淡道,“我沒跟她說過。”


    “也就是說,她還不知道你送她上京是……”


    “對,”鳳陽負著手,坦然看著秦珍,“是不是覺得我有些無情?”


    秦珍搖頭,還是那句話,孟婷玉自作自受。


    之後幾天,秦珍就見孟婷玉一日比一日歡喜,偶爾途中小憩時,還會同她攀談幾句。


    隻不過對方話裏總旁敲側擊她和鳳陽府的關係,秦珍說沒關係,隻是從小認識後,孟婷玉看她的眼神就變了。


    不,應該說對方一開始看她的眼神就不對,隻不過之前隱藏得很好而已。


    孟婷玉笑容勉強的帶著侍女回到馬車上,車門一關上,她立時沉下臉,冷聲道,“怪不得,從小就認識,看夫君寶貝那丫頭的樣,隻怕不久,這後院就要添新人了。”


    夫君那馬車,她都沒機會坐,可那丫頭日日與夫君同乘,朝夕相對,而夫君待那丫頭也極是親厚,若夫君納了那丫頭,那後院豈還有她的位置。


    此時的孟婷玉哪裏知道,她很快就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


    跪坐在矮桌前的白桃見小姐發怒,沏茶的手抖了抖,自小姐嫁給世子,脾氣日漸見漲,性子亦變得陰情不定,動不動就拿她們撒氣。


    白桃知道小姐這般皆是因為世子冷落她,可她在王府待了三年,隱約清楚,世子冷落她家小姐,也是無奈之舉。


    本來高門大戶,最是重規矩,尤其兒郎婚娶上,萬沒有正室未進門,就先納側室的。


    偏她家小姐是皇上賜婚,世子拒絕不得,又不想亂了嫡庶規矩,就隻能先冷著她家小姐。


    奈何小姐看不清,隻覺得世子不該冷落她,還想趁著這次回京,好好跟家裏告一告世子的狀。


    可依白桃看,告狀也沒用,世子根本沒將孟家看在眼裏,畢竟這三年,小姐往京裏寄的告狀信沒有二十封也有十八封,去年老爺還派了親信過來探望,世子理睬過嗎,沒有,照樣冷著小姐。


    她私心裏覺得,以世子的為人,隻要世子妃不進門,她家小姐就會一直獨守空房下去。


    “白桃,去,請那位秦姑娘過來,就說我還想同她說說話。”孟婷玉突然吩咐道。


    白桃輕輕啊了聲,想到那個秦姑娘,張口欲勸,旋即又覺得,她勸了小姐未必聽,還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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