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白言右手向後,攤開手心的時候,石頭看見了那一朵金蓮。


    在落日的餘暉裏,閃著亮光,宛如一個微小的燦陽,隱在少年體內。


    石頭將出鞘的樸刀遞到他的手上,然後本能的轉過身,擋在小女孩的麵前。


    可能是他意識到接下來的畫麵太過血腥,不能讓她瞧見。


    ......


    少年接過長刀,本來普普通通的一把刀,白刃上,卻突然被出現了一道微弱的紅光。


    白言將樸刀托在地上,慢慢的向前走。


    每走一步,在他走過的地方,都生出了一朵金色的小花,在薄暮下十分的好看。


    朔風還是不敢相信,這個麵具少年居然還敢過來。


    自己剛才明明一腳就將他踢飛了,他這過來不是送死嗎?


    可是白言走到離這些賊兵還有四五丈遠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


    肝膽裏的怒火,一點點的跑到了已經發紅的刀刃上。


    他低下了頭,不去看那些騎在馬上,肆意狂笑的賊人。


    自己隻不過想做一個江湖俠客,而這些人卻逼著自己變成一個冷血殺手。


    ......


    銀發少年慢慢的抬起頭,刹那間,雙眼灼熱,猶如火燒火燎般。


    奪目的鳳眼,穿過麵具上的兩個黑洞,在越來越濃的夜色裏,輝光無垠。


    他又想起了那一句話: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他握緊長刀,對著那些賊人,輕輕一揮。


    這一刀下去,既無形,也無聲。


    隻見一道鮮紅的弧光,將沉甸的夜色劃開一個缺口,直奔遠方而去。


    那些耀武揚威的賊寇,還沒來得及躲避,就被擊落馬下,彈了幾下後,死翹翹了。


    ......


    眾人驚歎不已,特別是跟朔風一起來的隨從,一個個目瞪口呆。


    紛紛說著:“就一刀?”


    “就一刀!”


    “太厲害了。”


    就在他們吹噓白言的時候,黑痣賊人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忽而起身,爬到馬背上,抓著馬上的朔風疾馳而去。


    原來他隻是受了傷,並沒有死。


    白言見了,並不慌張,他又將手中的樸刀向著馬兒逃跑的方向甩了過去,正好插在那人的心窩處。


    那人瞬間斃命,從口中吐出的血水,滴在朔風的脖頸裏。然後撲通一下,又向前傾斜,趴在了她的身上。


    朔風的隨從跑了過來,一個救主心切,手腳不知輕重的家夥,在拖拽黑痣賊人的屍首的時候,不小心也將朔風從馬背上拖拽下來,重重的摔在地上。


    白言此時也走了過來,將樸刀從死屍上拔了出來。


    在他轉身過去,準備要走的時候,卻突然被一個人從背後踢了一腳。


    踉蹌了幾步之後,摔倒在地。


    白言氣不過,握起手中的長刀,站了起來,將刀鋒對著踹他的那個人。


    那一晚,白言隻記得那個朔風,用手擦拭頸後血水的時候,卻把自己弄成了一個花臉貓。


    他是又好氣,又想笑......


    “你這個蠢東西,剛才差點要了我的命,你知道嗎?”


    朔風好像並不害怕這個隻用一刀,就殺了十來個賊兵的少年,而她身邊的幾個隨從因為害怕,都蜷縮在一起。


    白言目光有些遲疑,他也不想問她,為什麽自己剛才救了你一命,你不說聲謝謝也就算了,反而還在背後下黑腳?


    朔風在懷裏掏出了一張褶皺的通緝令,將其扯平後,看著眼前的白言問道:“有沒有見過這個人,姐我這次下來可是要幹一件轟動天下的大事。


    白言看著通緝令上自己的畫像,咧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然後


    背著身子,將長刀向後一丟。


    鋥的一聲,恰好落入石頭的刀鞘之中。


    “哎我說你這個人,到底有沒有見過這個姓白的小子,如果你能提供一些關於他的線索,到時候我抓了他,也分你一點金子。”


    回去的時候,朔風還在說著:“不行,姐我一定要摘下他的麵具瞧個明白,我怎麽覺乎著,他就是畫中之人呢?”


    聽朔風說完,她的幾個隨從都嚇得不輕,忙在她身邊勸她莫要惹事,這個少年可是厲害的角色。


    ......


    朔風回到村中,拿著白言的畫像,到處打聽線索。


    牛角村的人人都知道這個人在哪,卻沒有一個人說出來。


    朔風沒辦法,最後將畫像拿給石頭看,問道:“大錘哥,跟你一起的那個臭小子,是不是這個畫中之人?”


    石頭故意擺出一臉驚愕的樣子,摸著自己的腦袋說道:


    “你瞎呀,畫中的那人是黑頭發,這個人是白頭發......”


    ......


    ......


    當天晚上,村中的長者老五叔,叫齊了村中所有的年輕人,連夜將那些賊人的屍體拖到了離村很遠的荒地裏,準備埋了。


    這時候,傷勢已好的田多說出了一個不好的事情。


    在翻土的地方,蓋上新鮮的草皮,可以做到迷惑他人的效果,讓人瞧不出來。


    可時間一長,這些屍體腐爛散發的臭味,是藏不住的。


    一時間,眾人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白言讓他們躲開,躲得越遠越好。


    黑夜下,他第一次背對著他們,摘下了麵具。


    片刻間,兩團清澈的火焰,奪目而出,落在了那些屍體上。


    一盞茶的功夫,那些屍體都已化成塵土。


    想著,明年的此時,這個地方應該會草木再生,豐美再現。


    那些戰馬也不能留在村中,大夥商量之後,決定都送給朔風姑娘,讓她明天一早,帶回烽火寨。


    ......


    沒想到,到了第二天,朔風要走的時候。


    她喊來了白言,白言還是一副不予理睬的樣子。


    趁銀發少年不注意,她哢的一下打在了他的脖頸上,少年暈倒後,就被她用鞭子捆到了馬上。


    當他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躺在了烽火寨的大廳裏。


    這烽火寨隱沒在烽火山中,這山離涼州不遠,因其外形像燃起的烽火而得名。


    說來也奇怪,這大山的西邊是大齊,東麵可以看到涼州城。


    這麽多年過去,兩國的官府也不曾到此剿賊,這也可能跟這裏的大當家,也就是朔風的父親黑虎有著莫大的關係。


    黑虎見女人下山是尋找梁國的仇人白某人的,沒想到卻帶回來一個戴著麵具的銀發小子。


    等白言醒了,黑大當家的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白言不敢實言相告,隻能撒謊說,自己姓原,單名一個草字。


    “哦,原草......”


    在那時起,山寨的人都叫他原公子。


    至於朔風為何要綁白言上山,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


    到了來山寨的第三天,兩個隨從帶著石頭跟田多也趕到了這裏。


    還有三個烽火寨的人留在了牛角村,臨走的之前,石頭還教給了他們很多斥候技能,讓他們給牛角村放風,這樣可以在大齊的人過來的時候,給村中的人報信。


    ......


    白言呆了幾天後,總算看明白了,這個地方與其說是響馬聚集的土匪窩子,不如說是一個世外桃源。


    這裏的人,平時幹的事情跟山下的農人無異。


    寨子中有田有地,還養了不少的牛羊,隻有很少一部分人每天操練,保護山寨。


    白言也問過黑虎大當家的,這樣的山寨就不怕賊人來偷襲嗎?


    可是黑大當家的並不害怕,因為這烽火寨地勢險要,三麵都是峭壁,再說他們根本不去禍害平民百姓,也就沒有進山鬧事。


    不過每一個月的月中,山寨裏的兄弟,都要出山巡邏一番,看看周圍有沒有欺壓老百姓的事情發生,如果有的話,他們就會替天行道。


    在石頭等人上山後的第三天,他們正好趕上了這一次的巡山。


    出山前,隊伍在寨前一一列陣。


    黑大當家的命人準備了美酒,給他們壯行。


    眾人站成了兩行,端著滿滿的一碗酒。


    在黑大當家的一番豪言壯語後,紛紛端起碗來,一飲而盡。


    就在眾人喝完酒,將碗翻過來,以示喝完的時候,人群中突然傳來啪的一聲!


    在場所有的人都看了過去,隻瞧見石頭將手中的碗摔的粉碎。


    一邊樂嗬嗬的,一邊擦著嘴角上殘留的酒漬。


    忽然間,他發現身邊的人喝完酒,並沒有摔碗。


    一時間,坐在石台前的白言都覺得有些尷尬,低下了頭。


    黑大當家的走了過去,笑道:“敗家玩意,這碗都是錢買的啊。”


    話沒落音,又聽見啪的一聲。


    這一次不是有人摔碗,而是一個人剛才喝酒喝得太猛,暈了過去。當兄弟們過去,將他翻過來的時候,認出了那個人是田多。


    朔風在一邊嗑著瓜子,一邊看著白言笑道:“哎呀,原公子,你瞧瞧你的這兩個兄弟,一個比一個有出息,哈哈哈。”


    ......


    ......


    從那開始,白言帶著烽火寨的兄弟出山,蕩平了周邊很多欺負老百姓的匪窩。


    而每次殺人前,白言都要拿出離笙,將小白放在肩膀上,吹上一曲。


    好似送別時的離歌,又好像是為了等待故人的到來。


    壞人隻要聽到笛聲,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都會逃得遠遠的,退避三舍。


    一時間,原草的名字在塞外名聲大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


    在第三個月裏,出山的時候。


    路遇一夥賊人搶劫馬車,白言遠遠的看到,從那馬車上下來四個人。


    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的人,好像並不害怕這些賊人,下來之後,倒在路邊的一棵樹旁,隻顧悶頭喝酒。


    一個男人好像怕死,竟然躲在了兩個女子的身後。


    朔風見了,氣不打一處來,罵道:“真是一個廢物,居然要讓女人來保護。”


    說完之後,她便看著白言。


    白言心裏想著,你看我幹嗎,我白言頂天立地,從來不需要女人的保護。


    而此時,有個目光銳利的兄弟,顫抖的說道:“風姑娘,那個女人跟前站的人,好像是那個畫中的人。”


    “你說是那個姓白的?”


    “不等了,原公子,你快吹笛子,吹完了兄弟們就上。”


    可是這一次,白言並沒有吹。


    他將拿在手中的離笙,藏在了衣服之中。


    隔著這麽遠,他看著那個模糊的身影,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來。


    他再也等不及了,踏起腳下的塵土,朝著馬車飛去。


    當他越飛越近的時候,那雙清澈的雙目,一瞬間,刺穿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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