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出梁家大門。


    巡城禦史便迎了上來,笑嗬嗬地道:“潞王爺,您終於完事了,娘娘讓您趕緊回宮呢。”


    朱翊鏐沒有搭理,知道那家夥肯定去李太後那裏打了小報告。


    不過,這次他可不怕。


    為了姐姐的終生幸福,他怕什麽?而且這次還占著理兒。


    眼看朱翊鏐就要離開,巡城禦史又屁顛屁顛地追上去,點頭哈腰客客氣氣地問道:“潞王爺,咱還需要監視梁家嗎?”


    “隨你的便。”朱翊鏐頭也不回甩出幾個冷冰冰的字。


    巡城禦史怔愣當場,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眼睜睜地看著朱翊鏐那家夥揚長而去。


    然而,圍觀的瓜眾不幹了,主要是不認識朱翊鏐幾個,蠻橫地私闖民宅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看見朱翊鏐他們幾個私闖民宅不說,還大搖大擺地將宅子主人梁桂給押走了,當即議論如潮。


    “王禦史,你就這樣放他們走了啊?那可不是你的作風誒。”


    “就是就是,拿出你平時的魄力來,他們私闖民宅,可是犯罪的行為啊,怎能讓他們一走了之?”


    “他們手上也不見拘票啥的,哪有權力拿人呢?王禦史怎麽也不管管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走了。”


    “……”


    這位巡城禦史姓王,名字叫作守中,平常大家都習慣稱呼他一聲“王禦史”。


    此刻將他圍堵在那裏,嘰嘰喳喳問個不休。


    王守中明顯感覺到許多人冷嘲熱諷不懷好意,所以壓根兒不想搭理他們,可被圍著又走不開。


    有些瓜眾倒是也能看出一些名堂來,隻是譏誚的味道更濃,反正王守中聽著不是味兒。


    “切,能不放他們走嗎?沒見那幾個人比王禦史還要威風?”


    “哎呀!也是,王禦史平常管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在行,可管那些大官人,嘿嘿,就不一定在行吧?”


    “那是,瞧王禦史的模樣兒,那幾個人的官兒肯定比王禦史大得多了,怕是想管也管不著吧。”


    “……”


    好不容易逮著一個擠兌,甚至奚落嘲諷巡城禦史的好機會,那些瓜眾可不想白白錯過。


    要知道,平時這個巡城禦史威風八麵趾高氣揚啊。


    以致於東一句西一句,個個都想借此機會發泄一下心中的不滿。


    王守中實在忍無可忍。


    忽然,他鉚勁兒大喝一聲:“都給老子閉嘴!”


    瞬間安靜下來。


    隨即,王守中又喝斥道:“你們懂個屁啊?一個個的,隻知道嘰嘰喳喳,可知道那領頭的少年郎是誰嗎?又認識他身後幾個人嗎?告訴你們,扣押梁桂的那個中年人是五軍都督府之前軍左都督張元德,也就是英國公張元功的弟弟。”


    “啊?”


    “是他?”


    “……”


    瓜眾一下子炸開了,但同時也停止了對王守中的攻擊。


    王守中本就因為沒討好朱翊鏐覺得憋屈,麵子不好看,被這幫人你一句我一句一陣擠兌,更是來氣兒。他繼而又喝道:“還有,與張元德一道扣押梁桂的那個,是乾清宮掌作太監付大海。你們就隻知道動嘴皮子,動他們一下試試?”


    說到這兒,旁邊已經有人猜出來了:“哦,難道那個少年郎就是當今潞王爺嗎?”


    “一定是了,一定是了,瞧他那盛氣淩人的樣兒。”


    “聽說前不久還大鬧了保定伯後裔梁世燊的家呢。”


    “哦,難怪王禦史不敢招惹,潞王爺霸道得很,凡是被他糾纏上的人都沒有好果子吃,誰見了他都恨不得躲得遠遠的。”


    “……”


    七嘴八舌,猜出朱翊鏐的身份後,瓜眾都釋懷了。


    有人還主動給王守中讓道,但有人依然想問個究竟。


    “王禦史,潞王爺為什麽要抓走梁副兵馬指揮使啊?”


    “對呀,抓人就抓人,潞王爺為什麽要親自出馬呢?”


    “而且抓人的方式也不對啊!為什麽要私闖梁家而不拿拘票來?”


    “……”


    王守中感覺耳朵裏嗡嗡作響,像是有一群蒼蠅亂舞,他猛地一跺腳,大聲斥道:“你們問老子,老子問誰?”


    現場再次瞬間安靜下來。


    王守中掃視了一圈兒,然後惡狠狠地喝道:“都給老子讓開,下次別犯到老子手上。”


    說完,推開眾人,憤怒而去。


    ……


    司禮監。


    馮保正在聽徐爵的匯報:“老爺,梁桂被潞王爺帶走了。”


    “帶到哪兒去了啊?”


    馮保慢悠悠地問道,就仿佛這件事壓根兒與他無關似的——心態真是好到隻有別人羨慕的份兒。


    對這一點,徐爵深感佩服,他回複道:“老爺,帶到慈寧宮了。”


    “哦。”


    “老爺,一會兒恐怕要被娘娘傳話的哦。”徐爵提醒道。


    “知道了。”馮保仍是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情,抬手吩咐道,“你不用擔心,回去吧!區區一個梁桂,奈何不了我的。”


    “是,老爺。”徐爵轉身去了。


    他可沒有馮保淡定,反而不知為何,總隱隱感覺到有一股不祥的氣息。


    ……


    慈寧宮。


    李太後板著臉,正焦灼地等候朱翊鏐回來。


    張元德走到門前,說道:“潞王爺,我還是不進去了吧。”


    朱翊鏐不依:“別啊!你還得為我在娘親麵前作證呢。”


    “有付公公在足矣。”


    “他?”朱翊鏐倒也不是鄙視付大海,本著實事求是的精神,“他現在的心向著我,娘親不一定信任他。”


    張元德隻得跟著進去了。


    好在李太後多年來代萬曆皇帝秉持國政,朝中重臣平常也能時而見她真容,實不足為奇。尤其是適逢三六九例朝的日子,李太後通常會露一次麵。


    “娘,孩兒回來了。”


    朱翊鏐大老遠就喊,知道李太後在等他。而且不出意外,這會兒正生他的氣。


    讓張元德跟來,一當然是為了作證,二也是為了逃脫李太後的訓斥或懲罰。有張元德在,相信李太後不會發脾氣。


    “臣拜見娘娘!”張元德緊隨朱翊鏐之後,站定行禮朗聲說道,“臣未經娘娘許可,擅自入宮覲見,還望娘娘恕罪!”


    李太後臉色陰沉,不冷不熱地道:“怎麽回事啊?”


    也聽不出來她想問誰。


    朱翊鏐不管,徑自接道:“娘,孩兒為二姐謀終生幸福去了。”


    一邊說一邊將馮保寫的那張紙箋以及付大海剛剛做好的筆錄一同遞到李太後手裏。


    “娘,你先看,看完肯定就能明白孩兒出宮抓人的迫切心情。”


    然後站在一邊兒不吱聲了。


    李太後也感覺或許沒有自己想象中的簡單,畢竟張元德來了。


    而且她瞧了兩眼被扣押著的梁桂,隻見他耷拉著腦袋兒也不敢抬頭,顯然心虛害怕所致。


    再加上兒子又如此的篤定。


    這讓李太後萌生一種感覺,兒子是不是又勝利在望?


    此刻有外臣在,她告誡自己須得保持冷靜,不能被打臉啊!先問清事情的來龍去脈,萬一兒子真的胡鬧,再行懲罰也不遲。


    想通這一節後,李太後認真仔細地觀看筆錄。


    然而,她越看越震驚,越看越憤怒,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


    當看完最後一個字,隻見她緩緩抬起頭,目光如炬地盯著朱翊鏐問道:“鏐兒,這可都是實情?”


    “娘,孩兒以人格擔保,絕對屬實。”朱翊鏐信誓旦旦地道,“娘不信可以問張左都督和付公公,還有小康子,他們都在場呢。若依然不信,梁桂他人不是帶來了嗎?娘可以親自審問啊!”


    李太後目光逐一掃過張元德、付大海、陽康,能確定他們三個眼神裏都傳遞著相同的信息:潞王爺沒有說謊。


    最後,她才將亮麗但又灼人的目光定在梁桂身上。


    梁桂之前從未見過李太後,這是他第一次目睹李太後的真容。盡管不認識,但眼前這個女人端莊威嚴高高在上,渾身散發著強大的氣場,如果還不能確定是李太後,那他就煞筆了。


    見李太後的目光掃過來,梁桂忙“噗通”一聲跪倒,頭伏於地,唯唯諾諾地道:“請娘娘恕罪,請娘娘恕罪啊!”


    李太後極力壓著心中的怒火,冷冷地道:“抬起頭來。”


    梁桂抱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心態抬起頭,但仍不敢對視李太後。


    李太後揚起付大海寫就的筆錄,一字一頓道:“我問你,這一切是否屬實?”


    梁桂回道:“娘娘,若有半句謊言,微臣將不得好死,願受一切極刑!”


    李太後低頭沉吟片許,忽然抬眸斥道:“你可知罪?”


    “娘娘,微臣愛子心切,一時糊塗,險些釀成大錯,微臣知罪,微臣知罪啊……”梁桂磕頭如搗蒜,涕淚縱橫地哀求道,“微臣上有七十老母,下有重病臥榻之子。求娘娘開恩,放微臣一條生路。”


    “你先起來。”李太後情緒看上去也沒有那麽激動。


    這讓朱翊鏐頗感意外,恨不得脫口而出:娘啊娘,若非我出麵阻止,人家就要毀了你女兒的終生幸福,難道還不夠震撼嗎?


    然而,李太後接下來的一句話更讓朱翊鏐感到詫異。


    隻聽她平靜地說道:“梁桂,你先回去吧。”


    ……


    。


    第四更3k,說到做到,今天又更了一萬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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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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