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鏐想了想,反問道:“那伴伴想沒想過由我承繼大統呢?”


    馮保一愣。


    但,他也不是沒有準備,知道這個問題太敏感,以朱翊鏐的身份是不敢輕易回答的。


    可既然事先說好了要抱著推心置腹的誠意敞開心扉交流一次,那首先當然自己要有誠意。


    馮保小心翼翼地道:“潞王爺,奴婢有個請求,今晚的話隻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好嗎?”


    “伴伴做得到不?”朱翊鏐笑著反問,繼而保證,“我是沒問題。”


    “奴婢可以對天發誓做得到。但奴婢還有一個請求,無論奴婢接下來說什麽,請潞王爺不要責斥,一定要保持淡定。”


    “伴伴說吧。”朱翊鏐嘴上回道,心裏想著,其實不說,我也知道伴伴你是怎麽想的啊。


    “不瞞潞王爺,奴婢的確想過由您來承繼大統……”


    “靠!伴伴你好大的膽子,不知道這意味著造反要殺頭的嗎?”朱翊鏐做出一個“哢嚓”的動作,隻是說話的聲音很輕。


    “奴婢隻是想想嘛。”馮保忙解釋道,“再說了,又不是奴婢一個人異想天開,娘娘都想過呢,要不然也不會險些廢掉萬歲爺,想讓潞王爺取而代之。”


    朱翊鏐知道這是事實,也是史實。但他還是一本正經地說道:“伴伴,我娘想,與你想或我們任何一個人想,能一樣嗎?我娘想,那叫主持正義,為天下人著想;你想或我們任何一個人想,那就叫圖謀不軌,等於是找死,明白嗎?伴伴還是收起這個念頭吧。不過今晚倒是感謝你如此坦誠。”


    馮保有些失落:“咱事先說好了要坦誠的嘛!相信潞王爺其實也早就看出來了奴婢的心思,隻是沒有坦誠地說開罷了。”


    朱翊鏐意味深長地道:“無論怎樣,就目前來說,皇兄還是一個好哥哥,我這個弟弟,當為他效犬馬之勞。這樣才能讓我娘放心,讓朝中大臣放心,伴伴你說呢?”


    馮保敏銳地道:“那潞王爺是更看重當好哥哥還是當好皇帝?”


    “當然更看重當好皇帝了。”朱翊鏐脫口而出,繼而又解釋道,“因為隻有當好皇帝才能當好哥哥,若隻是當好哥哥,肯定會損害其他許多人的利益,到頭來或許也就稱不上一個真正的好哥哥了。”


    “潞王爺言之有理!”這一刻馮保眼裏閃現出一線光芒,但還是難以掩飾他心頭的失落。


    “伴伴,這個問題以後就不要再問了。請你記住:皇兄目前既是好哥哥,也是好皇帝,否則我這個潞王憑什麽嘚瑟而不害怕?否則伴伴與張先生的改革又憑什麽能夠一帆風順取得巨大成功?”


    馮保點了點頭,這是他第一次在朱翊鏐麵前感到心悅誠服,不由得感慨道:“還是潞王爺比奴婢心胸寬大啊!”


    不過以他多年的政治覺悟,似乎也能聽出一點弦外之音,尤其抓住了朱翊鏐話中的“目前”二字。


    所以,感慨完之後,馮保接著又敏銳而謹慎地問道:“但是潞王爺,目前是,那萬一將來不是呢?”


    不得不佩服馮保的洞察力與領悟力啊,難怪李太後和張居正都對他忌憚三分。


    朱翊鏐也是相當的佩服。


    盡管馮保這一問簡單,但信息量卻是超大,相當於精準地把握了他剛才那番話的要旨。


    首先,馮保問這話說明對萬曆皇帝有著相當程度的了解,否則不會那樣問的;


    其次,說明馮保至少對萬曆皇帝以後會不會成為一個好哥哥一個好皇帝表示懷疑;


    再者,說明馮保對他這個潞王還是抱有幻想。言下之意:萬曆皇帝目前好,可將來萬一不好呢?那潞王爺會不會取而代之?


    不得不說馮保這一問膽大而心細,朱翊鏐由衷地佩服。


    其實,剛一來到這個世界,他就想過,要身居幕後輔佐萬曆老兄引領大明登上巔峰。


    但前提是萬曆老兄要聽話,不然,他這個尷尬的潞王身份有再多的宏圖大計也無濟於事,隻會讓朝中文臣武將恨不得殺之而後快,加速他的涼涼。


    可如果萬曆老兄不聽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這是他的本心。


    然而,誰知道萬曆老兄將來會怎麽想呢?


    眼下萬曆老兄尚未親政,對李太後唯命是從,即便心中有什麽想法也都藏著掖著,暫時還看不出有任何反常的行為舉止。


    善隱忍,這一點萬曆老兄是沒得說,光榮地繼承了他老師張居正的衣缽。


    張居正就是一個極其善隱忍的人。


    這也是曆史上的他到死都沒想到,自己苦心栽培的學生,為學生嘔心瀝血活活累死,最後卻換來學生的反攻清算。


    張居正眼中優秀的學生萬曆皇帝用從老師那兒學到的隱忍術成功欺騙了老師。


    而現在,因為有了朱翊鏐的參與,曆史已經悄悄發生了改變,所以朱翊鏐也不敢確定萬曆老兄到底會不會繼續隱忍下去。


    即便給張居正動了手術,但人終究會死,到時候萬曆老兄還會不會翻臉不認人呢?


    朱翊鏐需要等,需要時間……


    但在這段時間內,他必須確保自己的人身安全。


    所以大統暫時就不要想了,現在的皇帝是萬曆老兄,那他必須去外地就藩,這是主基調。


    以致於麵對馮保這個膽大而心細的問題時,朱翊鏐采取了淡化的策略。他不過微微一笑,回道:“伴伴,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何必想得那麽遠呢?”


    馮保是個聰明人,知道朱翊鏐這句話沒有說死,但若繼續追問下去也沒意思了。


    畢竟,朱翊鏐已經說得很明白嘛:萬曆皇帝眼下是個好哥哥好皇帝,所以他這個潞王爺必須去外地就藩,至於將來萬曆皇帝若是不好的話那另當別論。


    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再問就傻了。


    而且,這個問題相信以後也不會再問了,至此結束。


    盡管馮保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但總算認為自己讀懂了朱翊鏐的心,至少在這個方麵:朱翊鏐暫時沒有覬覦大統之心。


    那這一趟算是沒白來。


    馮保由衷地道:“多謝潞王爺今晚對奴婢如此坦誠!”


    朱翊鏐笑道:“伴伴看著我長大的,你要推心置腹的坦誠,我又哪好意思敷衍你呢?是不是?”


    馮保歎了口氣,感慨地道:“隻是可惜了潞王爺的雄才偉略和預知未來的超級能力啊!”


    朱翊鏐又笑:“難道伴伴對我的印象改變了?在你們眼中,我不是一個囂張跋扈極不靠譜的人嗎?”


    “人都是會變的嘛。”馮保諱莫如深地道,“而且,奴婢隱隱有一種感覺,潞王爺正是要給外人造成極壞的印象,這樣才能更好地推行你的計劃主張。”


    “靠!伴伴你想多了,說得我好像是一個處心積慮的心機男。”


    馮保詭譎一笑:“難道不是?”


    朱翊鏐一擺手,回之一笑:“無所謂啦,你說是就是吧!反正從今晚起,我倆就是一根繩上拴著的蚱蜢。哈哈,伴伴居然慫恿我圖謀不軌,我可記住了!哈哈……”


    馮保愕然變色:“……”


    想辯解但又不知如何開口,隻是怔愣地望著朱翊鏐。


    “瞧你,伴伴也別害怕嘛,不是說好了今晚的話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嗎?放心,我是不會告訴別人的。”


    馮保旋即也笑了:“潞王爺說得好,從今晚起,我倆就是一根繩上拴著的蚱蜢。”


    ……


    。


    晚上應該還有兩章,力爭萬更隻想求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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