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陳皇後聽明白了。


    李太後倒不是擔心小兒子朱翊鏐覬覦大統,而是擔心小兒子管得太寬,且又表現出過人的能力,如此一來,讓大兒子猜忌,讓朝中大臣抵抗,從而影響朝局的穩定。


    陳太後喃喃地道:“這的確是個問題啊!可是,妹妹想讓鏐兒消停,似乎也不大可能,他好像天生就是那種蹦蹦跳跳的性格。”


    李太後深深歎了口氣,感慨地道:“這不正是我擔心的嗎?姐姐教教我該怎麽做?鏐兒自小就是那種咋咋呼呼無所顧忌的性子,為此沒少挨過揍呢。本來,因為他哥哥是皇帝,對他的管束與教育就少得可憐,對他我心裏一直都有一種愧疚感。他現在已經長大成人了,待他姐的婚事一過,馬上就要為他選王妃、議藩就藩,一旦去了外地,與我們便再無相見之日。原來打他罵他,現在怎麽成呢?”


    陳太後點點頭:“嗯,孩子大了確實不好管,管也管不住,反而會增加孩子的叛逆之心。”


    繼而,陳太後如同李太後剛才一樣,也深深歎了口氣,說道:“妹妹心思縝密,一向比我聰明,請教我這個反應遲鈍的人,又豈能討得一個好的主意?為今之計,恐怕也隻能盡快讓鏐兒擇親就藩了。”


    李太後眼神裏流露出幾分失望之意:“原來姐姐也是這樣認為,這正是朝中大臣的想法。”


    “哎,這不過是祖宗先輩留下來的祖製,讓我們有什麽辦法?再不舍得,也隻能忍痛割愛了。莫非妹妹有何兩全其美的辦法?”


    李太後搖了搖頭,說道:“既是祖製,有什麽好辦法?不過鏐兒曾經倒是提過,說是要從他開始,試圖改變本朝的藩王郡王製度。”


    “如何改變?”


    “我不清楚。隻是感覺鏐兒最近腦子裏稀奇古怪的想法多。哎,改變藩王郡王製度談何容易?”


    陳皇後忙道:“但我們得承認,鏐兒的腦子其實一直都很聰明,不然怎麽發明麻將,又創造出各種各樣新奇的玩法呢?他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加上又有點兒囂張,卻不知收斂,所以總給那些不了解他的外人一種不踏實的感覺。也不知我的感覺對不對。”


    對朱翊鏐的認知,李太後還真不見得比陳太後深刻、明白。


    畢竟正如李太後自己所言,她絕大部分心思與精力都在萬曆皇帝的身上。對朱翊鏐,包括其她幾位公主都有所疏忽。


    放到後世,那就叫偏心——母愛或許一樣,但重心偏移。或者說母愛的本質一樣,但表現出來的形式明顯有輕重之別。


    李太後沉默了一會兒,臉上的愁容依然未散。


    陳太後接著說道:“要我說,把鈞兒、鏐兒都叫來,開誠布公地談一次,或許更容易解決。”


    李太後卻搖頭道:“這樣怕是不行的,姐姐你想,鈞兒和鏐兒兩個都是什麽性子?姐姐難道相信他們會將心窩裏的話全掏出來?不知姐姐心裏頭是怎麽想的,反正我這個做娘的是不敢保證啊!”


    “嗯。”陳太後點頭道是,“人心難測,哪怕是我們自己孩子,畢竟他們都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是啊!”


    “不過,妹妹既然今兒個特意來請教我,姐姐我主意不敢亂出,但倒是可以表個態:其實,不管朝中大臣如何看待鏐兒,當然也包括鈞兒,隻要咱倆不鬆口,誰又能將鏐兒怎麽樣呢?”


    “姐姐,話雖如此,可咱也不能仗著身份地位違背祖製,去做些逆流而上的事,讓大臣寒心吧!”


    “妹妹素來聰明果決,難道就沒有想到一個萬全之策?”


    李太後搖頭歎氣:“如果有,就不會來打擾姐姐清修了!”


    ……


    兩宮太後又嘮了許久,可就是想不出一個好辦法來。


    一方麵,兩個人都不希望朱翊鏐馬上去外地就藩,畢竟這一去就意味著永別;


    另一方麵,又擔心朱翊鏐長期滯留在京會引發諸多猜疑,甚至引發朝局的動蕩。


    可嚴格管束吧,一來,都認為孩子長大了不好管,朱翊鏐好像天生就是那種性子;


    二來,李太後又心存愧疚,早就意識到自己偏心,對小兒子不及大兒子關懷得多;


    再者,李太後隱隱感覺越來越需要朱翊鏐,這個小兒子好像有種先知先覺的能力,盡管兒子說那是觀音娘娘托夢。


    總之,矛盾、糾結……


    直到李太後要走時,兩人還是沒有想出一個萬全之策。


    憂愁而來,憂愁而去。


    但其實,李太後自己也明白,她一個秉持國政十來年的人都一籌莫展,又豈能指望十多年來沒有管事的陳太後呢?


    來找陳太後,不過是為了說說體己話,將內心無人可訴的心底話說出來,找個人聽聽。


    兒子麵前不好說,大臣麵前更是不好說,哪怕親如馮保。


    那隻有陳太後可以訴說了。


    僅此而已。


    真不指望陳太後能給她出個好主意。不存在的……


    怎麽來,怎麽去。


    李太後剛邁出慈慶宮,便見朱堯媖追上來了。


    “娘。”


    李太後當即駐足:“堯媖,找娘有事嗎?”


    “娘是不是有心事?”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娘當然有心事。”李太後拉著女兒的手,“不過不用堯媖擔心,這陣子你就好好陪你母後吧。”


    “女兒知道。”朱堯媖十分乖順地點了點頭,“不過娘,女兒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與娘顧忌什麽?說吧!”


    “娘,如果你有煩心事,大可找弟弟商量。”


    李太後詫異地道:“堯媖,你為何這樣以為?”


    “因為最近女兒與弟弟交流談心多,越來越發現弟弟腦瓜兒超級靈活,而且有獨到的先見之明。不敢瞞娘親,關於為女兒選駙馬一事就是弟弟告訴女兒的,然後讓女兒假裝上吊、再暗中通知母後前來,都是弟弟出的主意。”


    “娘其實早就猜出來了。”


    “那娘親可知弟弟為何不出宮亦知道伴伴給女兒選了一個將死之人做駙馬嗎?”


    “……”李太後一愣,問,“莫非堯媖知道?你弟弟老說觀音娘娘托夢,其實娘都不信,隻是見他說得煞有介事的樣,娘不好反駁懷疑。”


    朱堯媖也一愣,喃喃地道:“觀音娘娘托夢?那弟弟倒是沒說,他跟我說就是有預知未來的能力,有時候感覺非常強烈。”


    “能預知未來?”李太後一個怔愣,因為她正好也想到這一點,不由得感慨道,“你弟弟是越來越讓人覺得捉摸不透啊!”


    “娘,女兒想說,隻要弟弟一心向善,他有多大能力,心有多深,其實都無所謂啊!”


    “一心向善,一心向善……”李太後忽然展顏而笑,寬慰道,“堯媖說得對!說得好!隻要一心向善,什麽都好說!嗨,本想找你母後給我開導開導,卻不料還是堯媖一句話點醒夢中人啊!”


    見李太後開懷,朱堯媖這才道明追出來的目的:“娘,能不能派人給女兒送些銀兩過來,女兒的例銀用完了。”


    “在這裏住著你要錢幹嘛?”


    “娘,弟弟告訴女兒說,讓女兒陪母後打麻將不能贏隻能輸,這樣母後開心。”


    “嗨!你這弟弟……”李太後搖頭歎息,但分明是高興。


    朱堯媖接著又道:“弟弟不僅告訴女兒,還告訴所有慈慶宮陪母後打麻將的人都要少贏多輸呢。”


    “那怎麽能行?”李太後變了個臉,“那些人例銀又不多,手上不富裕,也是要過日子的呀,怎麽能強迫人家隻輸不贏呢?”


    朱堯媖笑道:“娘,弟弟早就想到這一點了,他承諾輸給母後的錢都可以找他要回來的。”


    “哦……”李太後又恍然頓悟般笑開了,“難怪你母後說逢賭必贏,原來是你弟弟搞的鬼。”


    朱堯媖擔憂地道:“娘,可弟弟的例銀也不多呀!”


    李太後差點笑出眼淚來:“你還擔心他?他手段多著呢,上次硬從張鯨手裏要來十萬兩拜師禮,雖然上繳給娘親了,可後來他又戲弄梁家騙得十萬彩禮銀,嘿嘿,他手上的錢輸不完,不必為他擔心。”


    朱堯媖笑道:“哦,原來弟弟手上有那麽多錢呀!既是這樣,那就不用娘親給女兒送銀子,我向弟弟要。他承諾給別人補,難道不管我這個姐姐了?”


    “好吧,隨你們。”李太後也不糾結,關鍵她心中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你弟弟手上何止十萬?還有馮公公答應給他的五十萬呢,如今他比你娘還要富裕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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