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李太後非常敏銳。


    朱翊鏐道:“娘,張先生此生情係政治,哪怕他病危之中,隻要談及政治,他都滿懷激情,若非自感身體羸疲歸鄉心切,又如何願意乞休以負娘親所托?”


    “那他想回鄉休息多久?”李太後擔憂地問。


    朱翊鏐道:“最少半年。”


    李太後沉吟不語,沒有立即答應,想了想說:“還是先問問你皇兄和朝臣的意見吧。”


    朱翊鏐也沒多說什麽,心想問朝臣意見尚可,可問萬曆老兄那就是多此一舉了。此時此刻萬曆皇帝巴不得張居正回鄉呢。


    見朱翊鏐沉默,李太後敏覺地道:“怎麽?鏐兒認為不合適?”


    “不是不是,孩兒隻是擔心一來一去耽誤時間。”


    “娘知道。”李太後點點頭,當即讓付大海去通知內閣,就張居正乞骸骨回鄉的問題,盡快拿出一個具體的方案來。


    付大海當即去了。


    剛走,馮保就急匆匆地來了。


    “娘娘,潞王爺,萬歲爺已經諭旨通政司,將張先生的《再懇生還疏》在邸報上刊登了。”


    “什麽?”朱翊鏐吃了一驚,“我不是讓伴伴阻止嗎?”


    “是的,可奴婢趕過去時,萬歲爺已經諭旨通政司了。”


    李太後神情有點複雜,畢竟此事她沒有發話下懿旨,所以疑慮地問道:“這是鈞兒的意思?”


    “娘娘,奴婢打聽過了,萬歲爺是聽從張鯨的建議。”


    “哎!”李太後歎了口氣,“這邸報一登,若我執意不放張先生回歸故裏,那天下人不以為我與鈞兒薄涼無情嗎?”


    朱翊鏐連忙道:“娘,孩兒以為這還不是最主要的,畢竟娘也是為了國家為了朝廷,並非為了一己之私。這邸報一登,以張先生情係政治的程度,那不等於是向天下人表明,張先生的身體已經每況愈下了嗎?尤其是各地官員相繼為張先生建立道場,好像張先生不久於人世一樣,勢必會影響朝局的穩定。如此一來,娘是放還是不放呢?放會影響朝局的穩定,不放影響張先生的心情。”


    馮保小心翼翼地道:“娘娘,潞王爺,張鯨慫恿萬歲爺刊登邸報目的很明顯,就是要告訴天下人張先生身體羸疲害怕客死他鄉,所以放張先生恐怕成為必然的趨勢。”


    稍頓了頓。


    馮保又謹慎地道:“娘娘,若張先生回鄉,那朝局……”


    可一句話沒說完,便被李太後抬手打斷了:“若不放,張先生如此懇切,又讓我如何心安?邸報既然已經刊登了,也無法更改,趕緊讓內閣拿出一個主意吧。”


    李太後情緒有些煩躁,朱翊鏐和馮保也就沒有繼續叨擾了。


    兩人剛一出來,馮保就氣咻咻地怒懟道:“這個死張鯨,就是想將張先生趕出京師。”


    朱翊鏐一臉的嚴肅,覺得有些話需要向馮保交代一聲:“伴伴隨我來,我有話要對你說。”


    馮保不假思索:“好的,潞王爺。”


    ……


    與馮保交代囑咐一番後,朱翊鏐又立即去了張大學士府,分別與張居正和胡誠作了一番交涉。


    不過,這次的思想工作有點兒難做,就像上次逼迫胡誠給張居正開刀動手術一樣。


    但最後還是沒有令朱翊鏐失望,兩個人的思想工作都做通了。


    朱翊鏐鬆了口氣。


    ……


    內閣那邊,申時行也很為難。


    關鍵,他沒有摸清李太後的主意,也沒有摸清張居正到底是不是真的身體羸疲、是不是真的想致仕回鄉……張大學士府一直處於戒嚴當中,能見張居正的僅限那幾個人。


    他是張居正的得意門生,又是臨時代理首輔,都拿不定主意,那其他閣臣就更不用說了。


    對張居正,到底是留還是放?若放要放多久?


    沒轍,他隻好決定與李太後先通通氣兒。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搞不好會引發朝局大動蕩。


    然而申時行不知道的是,正因為李太後感到為難,才將這個任務交給內閣決定,現在他又反過來找李太後商量……這也難怪,李太後總感覺他不對胃口。


    但這件事,終究需要拿出一個可行的方案。


    畢竟張居正很急迫,一連上了多道奏疏乞骸骨歸鄉——至少給人的感覺很急迫。


    可偏偏李太後為難,內閣也為難,都拿不定主意。


    越著急,就越拿不定主意,越拿不定主意,就越感到為難。


    第四道奏疏都沒來得及回應,緊接著張居正又上了第五道奏疏。依然陳詞哀切,懇請回歸故裏。


    搞得李太後提心吊膽心亂如麻,一時更是抉擇不下。


    申時行也是顧慮重重。


    朱翊鏐同樣如此,他的身份也不適合出麵。張居正的去留與當初動手術治病肯定不一樣。


    動手術說到底是個人問題,但張居正的去留可是一個嚴肅而重大的政治問題。


    朱翊鏐不好摻和。


    尤其當他與馮保、張居正、胡誠一一會過麵之後,他更是隻想做一個冷靜的“旁觀者”。


    相信這時候容易做出判斷的是萬曆皇帝,不然他不會聽從張鯨的建議,隻無奈他做不得主。


    張居正上了第五道奏疏後,接著又連續上了三道。


    一個月時間不到,他總共寫了八道奏疏。給人的感覺是他真的等不及了,恨不得立即回鄉。


    而就在為張居正的去留遲遲下不了決心拿不定主意時,另一件事發生了:泉州兵變。


    這是朱翊鏐預警過的。


    泉州兵變可不比杭州兵變。


    杭州兵變,派張佳胤去,隻花三天時間便鎮壓下來。


    而且杭州兵變本來也沒有發生大型的流血犧牲事件。


    但泉州兵變不一樣。


    那裏兵種複雜,尤其兵營裏有蒙古部落人。一旦發生兵變,必定伴隨著流血犧牲。


    當泉州傳來兵變的消息時,李太後驚呆錯愕住了,申時行和梁夢龍兩個也是驚訝無語,半天沒有緩過神來。


    然而朱翊鏐同樣感到驚訝,隻是驚訝的方向不同。


    李太後、申時行和梁夢龍驚訝朱翊鏐為何提前預感如此準確?


    而朱翊鏐則驚訝不是提前打了預防針嗎?明確指出泉州參將許汝繼、土達楊文遇和馬景三個人啊!難道許汝繼沒有準備?還是說將他這個潞王的話當作耳邊風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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