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也就是萬曆十一年(癸未)剛好是三年一度的會試之年。


    朱翊鏐還清楚地記得,這一年萬曆皇帝在殿試策問中,親自撰寫長達五百字長的考題,急切向貢士們考問有關政治製度和人性的問題。


    這與萬曆皇帝的心境有關。


    曆史上,他剛驅逐馮保到南京,不久馮保便抑鬱自殺了,萬曆皇帝又處處打壓張居正一線上的官員,試圖改弦更張以樹立威權,所以迫切考問貢生有關政治製度與人性的問題。


    可惜今年會試在即(因春天舉行所以又稱之為春闈),朱翊鏐此刻又身在荊州,無法對參試的考生進行指導,否則還真有可能幫上大忙。


    再過三年,朱翊鏐相信能幫上得時學院,想在鄉試、會試、殿試上幫考生押題啥的,似乎不是難事兒。


    所以,得時學院的目標肯定不能隻是定位在為流浪孩童提供一個溫馨的成長環境那麽簡單。


    至少朱翊鏐的誌向不簡單於此。


    但此情也沒法在李得時麵前坦誠地說開,所以隻得出言鼓勵一番。


    李得時也不是一個消極的人,女婿如此優秀又力挺,他沒理由退縮,在女婿麵前信心滿滿地做了一番保證。


    說完這些不得不說的大事後,李得時終於有機會問及婚姻一事了。


    此前,他與女兒李之懌已經溝通過這個問題。


    但感覺得到的答案不是很滿意。


    這會兒他認真地說道:“好女婿,你與之懌為何決定秘密成親?居然連你皇兄都不告訴。聽說他剛一得知此情勃然大怒,後來不知為何又想通了似的,居然要給你送如此厚重賀禮,將京城的珠寶幾乎都掏空了。”


    “嶽父,這件事確實委屈了之懌。”


    “之懌倒不覺得委屈,隻是我想不明白,而且之懌似乎有難言之隱。盡管他沒說,我也沒問,但我這個做爹的,與她朝夕相處十幾年,她的那點兒心思我豈能不明白?不過以好女婿的心智,無論你出於哪方麵的考慮,我相信你肯定都是對的。”


    “謝謝嶽父的信任!”


    “現在都是一家人了,我不信任你信任誰?當然得相互信任了。”


    朱翊鏐聽到“相互信任”四個字時,心裏多少有些矛盾。


    對嶽父李得時本該像對李之懌一樣信任,有什麽說什麽。


    可基於他的特殊身份,自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起,就沒法兒與這個世界的人做到完全的推心置腹。


    與親密的李太後都沒能做到。


    與李之懌也不行。


    與李得時就更不行了。有些秘密終究不能說,至少暫時還不能。


    恐怕隻有等哪一天完全主宰了這個世界,看有沒有可能說出來吧。


    不過,此時此刻見李得時一副渴望的眼神,他覺得關於張居正還活在人世間的消息可以告訴李得時。


    畢竟嶽父與李之懌如同一體,絕不會因為貪生怕死而背叛自己的女兒。


    遊七是管家,一直知道此事。


    胡誠是全程參與,為安全起見,還讓馮保控製了他北京的家人。


    告訴馮保,是因為感情與利益,或者說是有共同的目標。


    後來又告訴了李之懌,是因為夫妻間的信任。的確,看來李之懌也沒有將這個消息告訴自己的爹。


    “相同的問題,想必嶽父也問過之懌吧?”朱翊鏐問。


    “嗯。可惜女兒什麽都沒說。隻是表達了她自己的開心。”


    “我與之懌之所以決定秘密成親,是基於幾方麵的考慮,當然也並非完全秘密,張大學士府還是有些人知道的,隻是沒有對外公開而已。”


    “哦。”李得時點點頭。


    “之所以秘密成親,一來,是因為寄居張大學士府,畢竟是客,所以不想麻煩人家;二來,我與之懌都討厭繁文縟節,隻要我與她真心相愛,婚禮不過是個儀式,都不是很在意;第三,我已料到皇兄會興師動眾,所以有心沒有告訴他。如果當時告訴他,他可能除了送賀禮之外,還會召集群臣,我都已經是庶人一個了,隻是流著皇室的血液,再也不是從前的潞王,何必呢?”


    “有道理。”李得時又點頭,卻是一副似有所思的神情。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朱翊鏐決定也不隱瞞了,坦誠地說道,“之懌應該沒有對嶽父提及,我決定與之懌成親時,當時嶽父和娘親都不在,但我們還是想找一位德高望重的證婚人,於是我想到了張先生。”


    “張先生?哪個張先生?”李得時迫不及待地問道。


    “還有哪個張先生?當然是前首輔張居正先生嗎?”


    “可好女婿與之懌成親在張先生過世之後啊!”李得時一頭霧水。


    “告訴嶽父一個秘密,”朱翊鏐附在李得時的耳邊,聲若蚊蠅地道,“千萬要保守住,其實張先生還活在人世。”


    “……”李得時愕然。


    他詫異地望著自己的好女婿,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可瞧著好女婿如此堅定的眼神,又絕非說謊。


    不過知道這個秘密後,李得時心中的許多疑問似乎能迎刃而解。


    為什麽女婿離京後的第一站會是江陵城而不是其它地兒,看來當初以祭拜張居正的名義隻是個借口。


    女婿為什麽要選擇秘密離京,連自己的大哥都不知會一聲?包括後來的成親,原來是有所顧忌,畢竟張居正依然活在人世與女婿指定有關。


    為什麽總感覺女婿與萬曆皇帝之間有著不可調和矛盾?原來並不隻是皇帝與皇室子孫之間的矛盾,還有更深一層次的原因:張居正即便真的死去了,也依然不可小覷,何況還活著?


    隻是,女婿到底要幹什麽?


    舊的疑問解開,新的疑問又來了。


    張居正為何要“詐死”?要知道這可是欺騙天下人,還犯了欺君之罪啊。


    女婿為何要與張居正走到一起?莫非是覬覦皇位?可分明已經被褫奪封號貶為庶人了呀!哪有資格?


    張居正大政治家一個,難道不清楚詐死的罪名有多大?難道不清楚與女婿走到一起對雙方都有血光之災?


    女婿與張居正為何要冒如此大的風險呢?這到底是為什麽?


    既好奇,又關心。


    既然決定告訴嶽父關於張居正還活在人世間的消息,朱翊鏐就已經知道了接下來肯定還有一席長談。


    這件事,免得讓嶽父擔心,朱翊鏐也隻能坦誠布公了。


    他緩緩言道:“我這麽做,是在救張先生。隻是決定邁出這一步時,就已經注定與皇兄走上對立的一麵。所以後來的許多決定,我其實有心刻意與皇兄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李得時又十分不解地問道:“可是好女婿,張先生其生也榮,其死也哀,為什麽你說要救他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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